第43章琴师的真爱（三）

  云殊跟茉莉有点不一样。茉莉虽是宫女，期满之后却可以自行离宫，甚至还能继续自己的新生活。而云殊沦落在教坊司中，却是有奴籍的，如果没有官方文书，那他这辈子就是一个奴隶，生是教坊司的人，死是教坊司的鬼。
  这也是前世云殊为什么不能离开教坊司获得自由的最重要原因。而原主为了陪伴他，宁可放弃出宫的机会，最终得罪了大公主，被凌虐而死。
  “姑姑，我该怎么办？”云殊桃花眼中浮出一层迷雾，看起来懵懂可怜。
  茉莉暗道，难怪原主一直将云殊当成弟弟，一则云殊比原主小了三岁，如今他才刚到十八，二则云殊心性简单，有时候就跟个不懂事的大男孩一样。
  “你若是留在教坊司，早晚会变成大公主的猎物。”
  云殊美名在外，长相俊秀，琴技高超，想不引起大公主的注意都难。幸好眼下的教坊司中还有不少其他美男子，多少替云殊分担了一些影响力。
  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茉莉心知，她跟云殊早晚要离开皇宫重获自由。
  “你等着，我帮你研制一种药粉，可以涂抹在脸上，让你变得灰头土脸，如此，那爱美成痴的大公主便不会看重你，你也入不了她的眼。”
  这是茉莉想出来的招数，没想到，云殊很是配合。
  “那我回去装病吧，姑姑，你早些将药粉研制出来？”
  两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笑，都从彼此眼底瞧出了一份珍视。
  事不宜迟，茉莉打算转身回去，却被云殊突兀地抱住，云殊温热的鼻息喷在茉莉的脖子上，有点痒痒，也有一种撩动心弦的奇特感觉。
  “云殊你……怎么了？”茉莉忽略掉心中一闪而逝的悸动。
  “姑姑，又要好几天不见你，我心里，有点慌。”
  茉莉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莞尔笑道：“你等着，姑姑会帮你！姑姑一定不会让你遭受任何苦难！这一世，我会好好地守护你！”
  云殊微微怔住，迷蒙的桃花眼加上清俊的容颜，看起来竟然有点呆萌。
  茉莉顺手掐了他一下，手感不错：“乖，回去吧！”
  云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茉莉暗暗舒了口气，幸好没被巡逻的侍卫发现踪迹。
  接下来的日子，茉莉一边勤加修炼星辰炼体术一边替肖贵人保胎，肖贵人要求她每天下午专程去百合殿一趟，每次去都要花费半个时辰，名义上是给肖贵人送御膳，实则是为了帮肖贵人铲除那些妃嫔的阴谋。
  第一次，茉莉在紫铜香炉中发现一种可以导致流产的香料，第二次，茉莉在帐幔上悬挂的香囊里发现一种可以迷惑神智的秘药，一旦肖贵人吸入过量，就会在侍寝的时候发作，轻则神志不清，冒犯皇帝，重则变成白痴，腹中的胎儿更是保不住。
  茉莉一连处理了好几次这种情况，不光是膳食用具，还包括那些不起眼的首饰和屋子角落里的花花草草盆栽。那些心存妒意的后宫妃嫔果然是手段百出，为了谋害肖贵人的皇嗣，各个化身为阴险毒辣的魔鬼，势要将肖贵人肚子里那块肉摘下来。
  幸好有茉莉襄助，除了严格的检查和防范，她还亲自出马教导肖贵人的心腹，将整个百合殿弄得铜墙铁壁一般，一连两个月下来，肖贵人的肚子渐渐显怀了，一天比一天大，就像吹气球一般涨起来。
  肖贵人依偎在贵妃榻上，纤手摸着肚皮，脸上露出慈母般的期待笑容。皇帝甫一进入百合殿，就看到那些宫女井井有条地做着事，而他心爱的肖贵人则懒洋洋地躺在铺着凉席的榻上，案几上铺着几张画纸，画上无一例外都是婴孩的模样。
  看来肖贵人真的很重视这个孩子……皇帝心中逸出一丝柔情，忍不住走上前将肖贵人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皮。
  真是神奇，里面居然住着他和贵人的爱情结晶……
  “陛下，多亏有尚食局的女官替臣妾调理身体，你听听，这孩子的心跳声，多么健康多么有力啊！”肖贵人就像怀春的少女一般依偎在皇帝身上。
  皇帝深深地嗅了一口，笑道：“既然那女官有功，朕会赏赐她一些银钱。”
  “那臣妾就替月姑姑谢过陛下了。”肖贵人的嗓音甜蜜娇俏，顿时惹得皇帝身体一紧，若不是顾忌肖贵人怀胎三月，不宜房事，他肯定要化身为狼了。
  茉莉将百合殿的小厨房仔细检查了一遍，示意肖贵人的心腹宫女将那些来历不明的滋补药膳统统丢弃，然后前来跟肖贵人告辞离开。
  那心腹宫女将茉莉拦在门口，低声道：“陛下刚刚来了。”
  茉莉透过珠帘，看到一对璧人你侬我侬地依偎在贵妃榻上，岁月静好。
  只要肖贵人一天不倒台，她以后的胜算就更大些。对于肖贵人的得宠，茉莉自然是喜闻乐见的，遂朝内室的方向恭敬地福了福，正要退下，就见那心腹宫女捧着一只匣子走出来：“这是皇上赐给你的。”
  茉莉急忙谢恩，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望着月姑姑利落轻倩的背影，肖贵人勾唇一笑：“陛下，我真期待这个孩子。”
  皇帝眼中柔情更盛，故意打趣道：“爱妃御下有方，朕方才看了，百合殿中一切事务被你打理得有条不紊，就连朕都有点钦佩于你。”
  “那也是陛下教导有方，臣妾不敢让陛下失望，当然要尽心尽力了。”
  “好，爱妃这张小嘴甜得紧，朕就是喜欢你的机灵劲儿……”
  肖贵人暗道，这其中多少都有月姑姑的功劳。她以前虽然也是行事严谨，却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女，虽然畏惧深宫阴谋，却对那些黑手毒手无计可施。
  幸好她先一步找到了可靠的同盟，月姑姑在宫闱中浸淫多年，对那些后宫妃子的阴谋诡计看得多了，自然可以帮助她防患于未然。
  眼下看来，这笔买卖很划算。
  肖贵人之前就听说，就连皇后的第一胎都被人暗害而小产了，这两年后宫中遭人陷害失去皇嗣的妃子不计其数，若非她慧眼识珠，岂能找到月姑姑这般得力的助手？好在还有七个月，到时候顺利诞下龙子，她就可以晋升位分。
  看着肖贵人年轻美丽的姿容，皇帝心头一热，突然召来大太监宣旨，将小意温柔的肖贵人晋封为肖嫔。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皇后气得将手中的白瓷茶盏摔得粉碎。
  “真是个狐媚子，别得意，早晚将你肚子里的肉剜下来。”皇后阴恻恻地举起暗红色护甲在贴身宫女脸上狠狠地划了一道。
  那宫女吓得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就听皇后吩咐道：“让宛嫔准备动手吧！”
  给茉莉传递消息的宫女名叫小红，只是雏凤殿中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因为有一次得罪了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差点被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嬷嬷弄死，幸好茉莉替她上缴了十两银子的好处费，这才堵住那个老嬷嬷的嘴，后来那个老嬷嬷病死了，小红便成为茉莉的眼线，专门负责帮她盯梢。
  皇后下令铲除肖嫔，小红没有当场听到，却在碎嘴的宫女口中猜到一些线索，她连忙趁着去御膳房拿取膳食的机会将此事告知茉莉，让茉莉小心点。
  毕竟茉莉最近经常去百合殿中走动，据说伺候肖嫔的时候深得欢心。万一那皇后阴谋得逞，指不定就会牵连到茉莉，那宫女小红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茉莉迅速将此事告知给肖嫔，就说是自己去雏凤殿中伺候的时候无意间听见的，务必让肖嫔仔细点，不要轻易上当。
  肖嫔一直觉得月姑姑是个有能力的女官，对她也是甚为放心，毕竟两人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死我死，你活我活，这种利益关系相对来说比较可靠。
  就在肖嫔千方百计想着保住肚子里的皇嗣的时候，茉莉也开始准备药材，耗费了半个月功夫，总算炼制出一种药膏，抹在脸上就会发黄发暗。
  茉莉通过左韶舞菡萏给云殊送去密信，然后将药膏送给云殊，云殊涂在脸上，果然变得灰头土脸，原本十分的姿色瞬间锐减到五分，如此，便比不上教坊司中的其他美男子，自然而然地逃过了大公主猎艳的目光。
  这天午后，茉莉忙完手头的活计，教坊司总管突然传来口信，让她带着一队宫女去教坊司中伺候贵客。
  茉莉匆匆地收拾整齐，每个宫女手中拎着一只红漆雕花的大食盒，然后踩着优雅的碎步匆匆来到皇宫内城东边，教坊司就在皇宫角落里，每日每夜地培养歌舞伎。
  “月姑姑来了。”教坊司总管是个清矍的中年美男，虽然上了年纪，却穿着一件白色广袖长袍，形容有些狂放，看起来风流恣意。
  茉莉福了福：“见过总管。此番婢子带了一些新鲜的吃食，望你满意。”
  “月姑姑说好，敝人肯定觉得好。”总管突然伸手抬起茉莉的下巴，茉莉本能地蹙起秀眉，对这种亲昵有些不适，却见总管颇有兴味地笑道：“真是好颜色，委屈你在尚食局了，要不然，我请求陛下将你调到教坊司中来？”
  茉莉顿时心口一跳，有一刹那，她误以为总管已经知晓了她跟云殊之间的关系，幸好总管很快就放开手，取过一只食盒，打开一看，啧啧赞叹道：“如此精致风雅的点心，恐怕也只有月姑姑才能做出来。”
  看着教坊司总管一如往常的风流姿态，茉莉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