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孤岛

  “叔叔，你难受吗？”肖瞳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坐到他身边。她知道叔叔酒量其实不好，但他能装，醉了也装得像个没事人，别人都看不出，而一回家，他在她面前就不会装了。
  肖御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然后倒头就枕在肖瞳腿上，微微阖眸。男人身上的酒气和烟味其实很重，混着他平时常喷的男士香水味道，其实并不算好闻，但肖瞳没有嫌弃，她伸指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简直像在哄小孩，“叔叔你心情不好啦？”
  “之前拿下的那块地，最近出了点岔子，开发商在卡进度。今晚饭局上碰见开发商那边的老总，还在皮笑肉不笑地跟我虚与委蛇。”肖御吐出一口浊气，“气得我多喝了几杯。”
  辛城集团的主要业务在房地产领域，肖御平时会跟她说一些这方面的事，所以她也不陌生。肖瞳皱了皱眉，叔叔在外人面前是温和儒雅地产大亨的人设，估计是下不来脸跟开发商对骂，所以只能气得多喝几杯。她不由心疼起自家叔叔，只觉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
  肖御当然不会告诉她，刚才在饭局上他一番雷霆雨露并施，震得开发商那边已经老实。他不需要她知道她在别人面前多么狠厉威风，他只需要她心疼自己。
  “瞳瞳，”肖御的头依旧枕在她腿上，沉沉叹息一声，“我有时很厌倦，很疲惫，但是偌大的产业无人可以托付。而且一旦我从高位上退下来，我就无法再给你现在这样的荣华和庇护。就算为了你，我也会牢牢握紧手中的财富和权势。”
  “叔叔……”肖瞳垂眸与他对视，“我现在的生活都是你给的，但我并没有那么在乎这些富贵，我只要叔叔你好好的。”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庞上，“我最近有时会想起以前在国外读书时的事。那时我也才二十出头，是勉强称得上少年的年纪。我也曾经年少轻狂过，想着天塌下来也有父亲和兄长给我撑着。”
  他其实很少跟她说自己年少时的事，她听得很认真。“我和我哥，也就是你爸爸，我们很小就失去了母亲。这些年父亲也很别的女人在一起过，也给我们娶过后妈，但他始终没有再搞出一个孩子。我和哥哥地位稳固又关系亲厚，他年长我许多，甚至算是我半个父亲……我没有想到……”
  叔叔真的有点醉了。肖瞳想，原来叔叔这样无坚不摧的人，也会用这种脆弱的神情和语气说着过去的事。她被他抓着的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目光温柔中带着哀伤。
  “你应该不知道，我在国外读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是物理。当时我以为家族企业有哥哥管着，我就可以放心地去钻研我喜欢的东西，说不定还会成为一个物理学家呢。可惜我刚上大学，哥哥就车祸去世了……后来硕士我读了金融，但心里一直惦记着物理，还想着能不能修个双学位。”肖御闭了闭眼，“前几天我在你房间翻到了一本诗集，有一句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真是世事两茫茫，那一年我刚准备向物理院递交申请，就收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
  肖瞳声音中带着一点哽咽，但还是微笑着的神情，“和我讲讲你读书时的一些事吧。我没有办法认识少年时候的你了，但我可以在脑中想象一下他的模样。”
  “少年时的我，”肖御眼神似乎有点空茫，“我记不太清了。他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人了，我只记得他其实活的也不算开心。太早就到国外读书，举目无亲，也没什么朋友。”
  “他谈过恋爱吗？在他的少年时期，会不会曾经有一个人走进过他的心里，抹去了他的孤独？”肖瞳问。
  “没有。”肖御淡淡道。
  他坐起身，倚靠着她，“瞳瞳，你体会过那种失去一切羁绊，世界只剩自己一人的感觉吗？”
  “我体会过。”肖瞳愣了一下，眸中隐隐含泪，“父母去世、爷爷生病时，我很绝望，也许那时我就大概意识到了爷爷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再也不见。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该怎么活下去。但是，有一个很年轻很好看的大哥哥来了，爷爷跟我说，那是我的叔叔，以后他会照顾我。”
  男人伸指抚上少女娇艳的脸庞，他凝视着她的双眼，声音温柔而珍重，“瞳瞳，我时常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但当你在我身边时，我感到你就像潮水，在环抱着我这座孤岛。”
  “没有你的话，我就真的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了……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和世界没有羁绊，是件很可怕的事。”肖御神情有些哀伤。明明他才是给她庇护的人，却看上去比她还脆弱，肖瞳鼻头一酸，“那我会一辈子都做环抱你的潮水。”
  他将她抱入怀中，力道很大，她没有挣扎，任由醉酒后脆弱的男人紧抱着她。他像是在从这个怀抱中汲取着力量，她有点心酸，抬手也抱住他。
  “我真的好爱你，瞳瞳……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是离开我，我会疯的。”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肖瞳的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心跳随即变得急促而慌乱，叔叔他在说什么？
  她想，一定是叔叔在表达对她这个晚辈的爱。令她感到慌乱恐惧的不是那个“爱”字，而是男人话语中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偏执与疯狂。
  “叔叔，我不会离开你的。”她小心翼翼道，“就算以后你结了婚，我也结了婚，我们还是可以常常往来的。”
  男人松开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脸上的表情她读不懂，于是她越发惶恐。但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她回去睡觉。
  肖瞳如蒙大赦，但又有些担心他宿醉后会头痛，便跟他说:“叔叔，我去给你弄点醒酒茶，你喝了再睡，不然明天头会痛的。还有宵夜，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吧，我给你做点东西吃，不然你要胃痛。”
  “好。”他露出一个浅淡温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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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叔叔走心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