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云端

  “我……”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肖瞳看出了他的拘谨，善解人意地说:“你不用在意别人怎么想，不用听我的，做你自己就好。”
  “啊对了，你每天都这么早到教室吗？我记得你每天放学后好像也经常是最晚走的一个。这么拼啊。”肖瞳好奇道。
  因为只有在学校里才有时间学习，晚上要去打工。季默沉默着，他没有办法开口告诉她这些，难以启齿，只能点点头。
  “好厉害，不愧是年纪第一。”肖瞳赞叹了句，就转过身抓紧赶她的作业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短短的几句交流在少年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季默偷偷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一如往常那样，但这次的注视好像有点不一样。她好像不是那个让他只敢偷偷注目的女孩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还会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还会对他微笑。
  她说他的眼睛很好看……少年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他的脸庞微红，提笔在书页上写下一个“瞳”字。
  她夸赞了他的眼睛，而她自己就名为“瞳”。少年好像发现了新宇宙一样，这种细微处的关联几乎让他心生感激，感激原来自己也可以和她扯上一点点联系。他反复默念着这个字，像是在咀嚼它，像是要把它嚼烂，吞进肚中，再烙印在记忆里。
  随着时间推移，陆陆续续有人进了教室。早自习开始前，白秀鸢领着穆扬枫进来，一番自我介绍后，白秀鸢把他安排在了最后一排。
  肖瞳在底下偷偷赶作业，也没管台上在干嘛。穆扬枫进教室起目光就黏在她身上，结果她压根没抬头，真是媚眼装给瞎子看。穆扬枫气鼓鼓地走下讲台，一屁股坐在班主任安排的位置上。
  总算是赶在早操前把作业补完了，肖瞳把作业一交，长长地舒了口气。早操结束后，她没进班，脚步一拐就去了隔壁11班。
  11班和12班是唯二两个实验班，学习气氛也是很浓郁。肖瞳顶着一屋子学霸的目光，拉住个女生小声问:“秋遥在吗？”
  “你找秋遥？她因为腿伤请假了两天，可能要五一后才会来上课。”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扭头一看，是个很俊美的少年。
  这怕不就是那个喜欢遥遥的11班班长。肖瞳想起了他的名字，连祁。
  而此时，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似乎透出几分不满，就是眼前的女生撞到了秋遥、害得秋遥骨折，就算他对肖瞳本人没有恶意，也没法对她生出好脸色。
  “那个，同学，借一步说话。”肖瞳对他道。
  连祁跟她走出教室。“你也知道遥遥骨折是被我撞的，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想去她家探望她。正好她这两天不来上课，我可以把她的作业本给她送过去。所以她家住哪儿啊？”肖瞳问他。
  连祁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秋遥没有告诉我她家的地址，我们班的人也都不知道。”
  肖瞳愣了下，“那好吧，我直接在微信上问问她。”
  连祁微微赧然，“如果她告诉你了，可以请你转告我一下吗？我想去看看她，我真的很担心她。”
  肖瞳犹豫着，最终答应了。她心想，秋遥那个警察父亲那么宝贝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他看到秋遥的爱慕者上门，会不会当场把这个觊觎自己宝贝女儿的小子打出门去啊。
  算了，连祁爱情的磨难关她屁事。她又问了几句秋遥的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花、平时大概是什么作息之类的，连祁一一告诉了她。
  交流结束后，肖瞳回到班里，赫然发现穆扬枫大剌剌地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
  “我记得白老师给你安排的座位不在这儿吧。”肖瞳在他面前站定。
  “是啊，但是我跟原主换了座位。”穆扬枫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师允许吗？”
  “老师会不会允许我不知道，但我爸给学校捐了栋楼。”
  “……行叭。”肖瞳坐下来。
  穆大少爷很满意，即将要成为他好兄弟的年级第一坐在他旁边，瞳瞳坐在他前面，可以想见未来的校园生活会很愉快。他戳了戳肖瞳的背，“瞳瞳，你五一要去哪儿啊？我爸妈说让我带上你去我们自家的温泉玩两天。”
  “现在还没决定好。”肖瞳回头，“你们家不是搞医疗器械的吗，怎么突然开温泉会所了？”
  “害，我姥爷这些年身体不太好嘛，我妈就想着回国陪陪他老人家，我爸寻思着这几年国外的业务处理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国，还能顺便开个温泉疗养会所照顾下老人家的身体。所以就开了。”
  合着不是正经想转型服务业啊，肖瞳想，不过对穆家的家产来说，开个个把会所跟玩儿似的，不是什么大事。
  “来吧瞳瞳，你可以跟你叔叔一起来啊。我爸妈早就想邀请你叔叔聚一聚了，到时候他们大人谈正事，我们两个自己玩去。”
  她其实也有点心动，但是想起昨天横眉冷目的叔叔，就不敢给他许诺，“我还是得问问我叔叔的意见，他最近事儿多，五一出不去，我估计着我也得在家陪他。”就如以常一样。
  “你叔叔忙事，为什么要你陪？”穆扬枫眉头皱起来，满脸不解。
  肖瞳愣了下，她好像是第一次被人问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每逢放假，不是叔叔带她出去玩，就是她陪着叔叔在家办公。慢慢的，也变成理所当然的事了。
  对啊，她从没有想过为什么。
  穆扬枫见肖瞳答不上来，便直截了当说:“瞳瞳，你叔叔把你看得太紧了。”
  肖瞳无言以对，“快上课了，这些话待会儿再说吧。”
  季默始终低着头，将两人的对话一句不漏地听入耳中。他握着笔的手已经变得僵硬，心中也泛起刺痛的感觉。
  他们的话语彰显着，他们和他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的人。他们谈论着他们那个阶层的事、谈论他们彼此认识的家长，他们自然而熟稔，话语中带着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优越感，完全不在意别人是不是拼尽全力想往上爬、却连他们所在位置的脚底都看不到。
  有的人生来困在淤泥里，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爬出去。有的人却生来在云端，无论他们再怎么低头，都看不到底下的人是如何挣扎的。
  季默垂下眼帘，薄唇紧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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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本文每个配角都有他们的自己的故事，有他们自己的想法、目的、坚持，他们不是纯粹为了推动男女主在一起的工具人。
  比如季默和秋遥，在肖瞳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有着自己的困境、挣扎和选择，放到不同的文里，他们当然也可以是主角。
  所以不要觉得“为什么没有叔叔搞黄色”，我想写的是肖瞳的人生经历，在她的青春里，这些少年少女们都是不可或缺的、浓墨重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