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

  三月倒春寒，眼瞧着升温了几日，却又被一场冷空气打回原形，阴雨绵绵，雨水天气总会让人产生几分惆怅的心情。
  幼升小正在进行家访摸查行动，姜芷清也是头一天接到了要来家访的电话，所以在第二日，全家人都换上较为正式的衣服等待着摸查人员上门。
  乔汐要读的就是秦书瑶与姜云溪两人念过的小学，江兰附小，在江兰也是排名头部的小学。
  家访是为了了解家庭基本情况，而乔汐又比较特殊，她是收养的，所以还需要检查一些资料。
  快六岁的乔汐并不清楚上门家访的的意思，她只知道别人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关于她是收养这件事并没有被当众提出，对方只是把所有资料都拿过去看了几眼。
  家访只持续了十多分钟，等人走后，姜芷清便让秦书瑶把桌上的文件拿回她的书房放好。
  乔汐抓住秦书瑶的衣角，笑得比糖果还甜：“我也去。”
  “好，那小汐跟姐姐一块儿去。”
  来到三楼姜芷清平日在家办公的房间，一般重要的文件都会放在这间屋子里。
  刚进门，乔汐就抱着秦书瑶的腿说：“姐姐，让我来放。”
  “可是柜子很高，小汐放不了呢。”
  “可以的，我踩着凳子就能放好。”乔汐松开秦书瑶，又去推姜芷清的老板椅。
  秦书瑶把资料都放在桌面，才又去帮乔汐把老板椅推到准确的位置，“那小汐站上去，姐姐把资料递给你。”
  乔汐兴致勃勃脱下鞋爬到老板椅上，她打开最上边的柜门，又招呼秦书瑶：“姐姐快把资料给我！”
  秦书瑶把资料拿起递给乔汐，还不忘叮嘱一句：“慢些，不着急。”
  东西并不多，乔汐双手接过放进柜子里，她发觉中间似乎有个比较硬的东西，好奇心趋势下，乔汐挪开了面上的纸质文件。
  这是一本证明，乔汐虽然还不满6岁，但也已经认识了很多字，就当她想拿起来认真研究时，秦书瑶的声音打断了她：“放好了吗，小汐？”
  乔汐慌乱地把证件塞回下面，又用纸质文件压住，“弄好了弄好了。”
  年纪小的她根本藏不住事，所以从凳子上下来后没敢看秦书瑶的眼睛，但又怕秦书瑶会询问她，所以想也没有就随口撒了个谎：“肚子疼，我想上厕所。”
  她苍白的脸色和拧起的眉，没有让秦书瑶怀疑，对方还担心地抱起她快步往卫生间走：“很疼吗？小汐先上厕所，如果还疼，待会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我上个厕所就好了。”
  秦书瑶给她把儿童马桶垫圈放好，又解开她裤子把她放马桶上，乔汐连忙推推秦书瑶的手：“姐姐快出去。”
  秦书瑶只当她是害羞，“好好好，姐姐就在门口等你，小汐上完厕所叫我。”
  “知道了。”
  当听到厕所门合上，乔汐整个身子才放松下来，她双手搭在大腿上撑着下巴，回忆起刚才看到的那本证明。
  虽然没有看完全部，也没认清所有的字，但被领养人这几个字她还是认得出的，领养人写着两个妈妈，而她的名字出现在被领养人后。
  她知道领养的意思，从幼儿园回家的那条路上有一间宠物店，她见过宠物店的大门上贴着领养小狗的信息，她曾经被宠物店里的小狗吸引，所以拉着王姨到门前看过。
  她记得当时她指着门口的信息问过宠物店老板：“请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呀？”
  老板是个女人，年纪不大还十分热情，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对她爱答不理，反而蹲下身很耐心同她解释：“就是店里有小狗可以领养哦。”
  “领养？”那时候的乔汐还不理解领养的意思，她问：“是要花多少钱才能领养呀？”
  “不用花钱，领养的小狗是别人丢弃不要的，只要能保证科学喂养就可以把它领养回家。”女老板说完，还把笼子里一只白色的小狗抱出来：“就是这只，小朋友想领养吗？可以回家和大人说一说。”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只小狗的模样，两个圆溜溜的黑色眼睛，耳朵垂在两侧，脚掌是粉色的，老板抱着它时还夹着尾巴，看起来有些害怕。
  所以，她和小狗都是可以被领养的吗？
  小狗是被人丢弃的，那么她呢？她难道也是被丢掉的吗？
  小小年纪的乔汐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和两位姐姐是不同的，姐姐们是妈妈亲生的，而她是被丢弃的。
  泪水不止何时迷住了她的眼睛，她不敢去询问妈妈和姐姐，彷佛只要装作不知道就能当作没发生一般。
  她在卫生间的时间太长了，秦书瑶不放心，在打开门的时候，她听到了细微的抽泣声。
  秦书瑶赶忙走过去，果然发现乔汐在掉眼泪，她蹲下给乔汐擦了擦眼泪，“怎么了？肚子很疼吗？来，我们去医院看看。”
  她的表情很紧张还十分担忧，乔汐却一下搂住了秦书瑶的脖子放声大哭：“我、我上不出来了，姐姐...哇呜呜呜呜...”
  “嗯？”这也是秦书瑶意料之外的发展，她摸摸乔汐的脑袋，轻声问她：“那小汐肚子还疼吗？”
  “不疼。”乔汐还在哭，“姐姐、姐姐...”
  “姐姐在呢，慢慢说，不着急。”秦书瑶顺着她的背，安抚着。
  “姐姐...呜呜呜...姐姐不、不要丢、丢掉我....”
  “傻孩子，姐姐怎么会丢掉你呀。”秦书瑶无奈地笑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小汐怎么会这样想？”
  秦书瑶把乔汐提起来穿好裤子，她抱着人从卫生间离开，边走边有规律地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姐姐很爱小汐，妈妈也很爱小汐，所以不会把小汐丢掉。”
  “真、真的吗？”乔汐看着秦书瑶，想确定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
  “当然了，小汐那么可爱，哪里舍得丢掉呢，姐姐都恨不得把你藏起来。”
  回到二楼她们的卧室，秦书瑶把人放在乔汐专属的儿童沙发上，才转身去往卫生间取下乔汐的毛巾打湿。
  她拿着被温水打湿的毛巾回到乔汐身边，又温柔地给她擦拭哭红的小脸，“乖，不哭了，如果肚子又疼了就一定要告诉姐姐。”
  得到了秦书瑶的回答，乔汐浮动的心又被压下，姐姐和妈妈都对她很好，所以就算是被领养的，那妈妈和姐姐应该也不会再次把她丢掉吧？
  夜里，在临睡前，乔汐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还捧着故事书的姜云溪，“姐姐会把我丢掉吗？”
  姜云溪放下书，没有回答，反问道：“小汐又看了什么不好的电视还是动画片？”
  “没有。”乔汐否认。
  “那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姜云溪伸手捏上她的脸蛋，又因着脸蛋太滑太嫩，而一直没能捏住。
  姜云溪便转而捏上她的鼻尖，并打算逗逗她：“那如果姐姐把你丢了怎么办？”
  没想，她刚一说完，乔汐小嘴一撅，眼泪就跟开了水龙头一样收都收不住，这下反而让姜云溪慌了神：“逗你呢，姐姐不会不要小汐的。”
  她手忙脚乱给乔汐擦眼泪，而听到哭声的秦书瑶从卫生间跑出来，她的头发上还滴着水珠，秦书瑶没好气地瞪了姜云溪一眼。
  她来到床边把乔汐从姜云溪手里接过，“你又怎么她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说故事吗。”
  姜云溪还是第一次那么窘迫，“逗了她两句。”
  “乖，我们不理云溪，她是个坏姐姐。”
  姜云溪又戳了戳乔汐的脸：“小哭包。”秦书瑶打掉姜云溪的手：“今晚小汐跟我睡。”
  “这可不行，我周末难得回来。”姜云溪从秦书瑶身后搂住她：“是姐姐错了，姐姐跟你们道歉，姐姐明天给你们买蛋糕好不好？”
  秦书瑶冷“呵”了声：“你当我三岁呢。”
  “怎么会，我们家书瑶都18岁了，是大人了。”
  那一夜，两位姐姐哄了她很久，第二天也如愿吃到了她最爱的小蛋糕，乔汐又开始确信姐姐们不会丢下她。
  星期一，幼儿园放学后，她回家的路上再次经过了宠物店。
  她拉着王姨的手跑到店门口，刚接近就叫道：“老板老板，那只小狗被领养出去了吗？”
  已经一个月了，小狗也许已经遇见很好的家人了呢，或许就跟她一样，会有妈妈和姐姐疼爱她。
  但老板却从笼子把小狗拿了出来，这只白色的小狗长大了许多，也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紧张和害怕，被抱在手里时还在挣扎，甚至冲着乔汐叫了两声。
  老板说：“本来是有人领养回去了，但过了两个星期又送回来了。”
  “为什么？领养回去也会被送回来吗？”
  “是呀，小狗不听话就有可能会被送回来，毕竟大家都喜欢听话的。”
  听到这，乔汐的心再次坠入深渊，她血色全无，感觉自己似乎成了这只小狗，若她有一天也不听话，姐姐和妈妈是不是也会把她送走？
  明明是大晴天，却为何会有雨水在她心中滴落。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乔汐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她又砸进被子中，眼泪打湿了还带着姐姐气息的床单。
  屋里很安静，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偷偷哭泣。
  她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离开妈妈们，她更更更不想离开她最喜欢的姐姐。
  【狗不听话就有可能会被送回来，毕竟大家都喜欢听话的。】
  这句话不断在她脑海中重复，所以，她要乖一些，这样就不会成为下一只小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