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回家

  暴雨倏地停了。
  赵耀被赵娣抱紧扑倒躺在地上，他的双手下意识握住敞开的衣领包裹住她的身躯，然而脸上却被雨水不断洗涤，正当他眨眼都快眨不过来时雨停了。
  在路灯下，他那双登时放大的瞳孔终于出现了亮光，随之而来的是他胸腔中那颗心脏猛烈地跳动，兴许是失而复得加上这个拥抱来的太突然的缘故，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这么快过。
  “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他躺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就连说话的嘴型都尽量保持一致。
  赵娣立即抬头望向赵耀，这会她因为感觉到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手臂上清醒了许多，她发现他被雨淋得狼狈，脸上的表情更是僵住，她关切道：“怎么了？”
  赵耀的心跳并没有在听到赵娣的问候后平静下来，反而跳的更快，他自然地把这个反应和上周在美术室的情况联系在一起，可有不一样的地方，在美术室时他的内心充斥着害怕、想要逃避的心情。
  而现在这些坏的心绪全都消失了，他的内心仿佛被许多糖果装满，甜甜的，连带着他的脸上也出现笑容，然后他想到自己的笑容也是从她那儿学来的就更加高兴，会死掉这件事在他眼里变得微不足道。
  于是他一边笑着一边说着傻话：“姐姐，我的心跳得很快感觉快要死掉，但是有姐姐关心我，我一点也不害怕了。”
  闻言，赵娣一愣，她并没有想到赵耀为何会这样，因为她找到了有关于爱的答案，他笑着的模样不就是她所追求的吗？能够被人所爱露出这样的笑脸。
  即使下一秒会死掉也不会在意。
  这一切放在从小收获太多爱的赵耀身上是如此合适，但换成她就只会变得拧巴别扭，她感到手臂有些麻了便从他身上坐起来小声地回应刚刚的问题：“爱就是这样啊……”
  赵耀怀里一空笑脸顿时停滞，好似心里的糖罐子被人夺走，他见她起身坐到一边暗暗嘀咕着什么就赶忙跟着坐起来像只小狗般黏在她的身旁：“姐姐在说什么？”
  赵娣被赵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手撑在两边想要立即站起身却因先前跌倒崴了脚没能成功，她一时间心急如焚。
  赵耀不明白赵娣想要做什么，但他瞥见她散了的鞋带就伸手去帮她系好，他系鞋带的手法亦和她一模一样，这是当初她教过他无数回才学会的，他低着头又咧开嘴笑起来。
  他因为自己的每件事都和她有关而感到喜悦。
  此刻已是入夜，暴雨结束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十分寂静，赵娣凝眸注视着赵耀给她系鞋带的样子，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明明系鞋带是一件那么小的事，可在与蒋先生相处时被无限放大，回想蒋先生不愿意等她的不耐烦模样，她才发现蒋先生原来那么不好，自己还要欺骗自己要走入那万丈深渊中去。
  赵耀给赵娣系好鞋带后本以为会得到她的夸赞，然而事实是并没有，他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瞟了一圈发现地上旁边的护手霜。
  于是他先把她的双手小心翼翼擦干净再拿起护手霜打开，有模有样地撕掉包装纸后挤出许多给她涂上。
  赵娣感到手上滑滑的下意识想要缩手，结果下一秒就被赵耀紧紧握住，她瞧他一本正经地说：“姐姐别动，等我把护手霜涂好手就会变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就可以站起来啦。”
  她顿时晃神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因为她曾经也是这么对待他，在他小时候摔倒过后会给他系好鞋带，然后带他去把手洗的干干净净，不出意料的话还会有——
  “哎呀，真是哭成小花猫了，再哭下去就不好看了。”
  赵耀这会的声音与赵娣回忆中的自己的声音重合，但赵耀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孩了，准确的说是身形，她内心百感交集眼泪再度涌上眼眶：“我才没哭……”
  “姐姐说谎的话鼻子会长长哦。”赵耀微眯着眼凑近看赵娣，一副故作大人模样。
  赵娣内心惊了一下，刚刚下暴雨她脸上也有可能是雨水，赵耀怎么知道她脸上的是泪水呢？她疑问道：“小耀你怎么知道？”
  赵耀眨巴眨巴眼望着赵娣的眼眸，他接着她的话回应：“因为姐姐眼眶是红的……”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说后半句话就发现手中的护手霜越摸越多，他连忙低头看表情变得惊慌：“遭了，护手霜好像挤多了……”
  赵娣循声望去，她瞧着赵耀手忙脚乱的迅速反应过来一把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稍微握的紧一点就会被骨头硌的疼，所以她的力度适中，接着她把自己手上多出来那部分护手霜一点一点给他涂上。
  她真的觉得他长大了，小时候他的手还有点肉肉的。
  而赵耀看着赵娣给他涂护手霜的样子眼睛眨得更快，他的心跳又一次有力地跳动起来，思绪早已在其中混乱不清，嘴上说着结结巴巴的话：“这个……这个护手霜是我买给姐姐的，我……我不能涂……”
  “怎么？你长大了就不需要我了吗？”赵娣给赵耀把每个指缝都涂上护手霜不留间隙，她的手几乎与他的手十指相扣，兴许是他这回让她感受到的是好的转变，不像上次在学校门口的突然抽离，她的心态变得轻松许多恢复往常。
  赵耀听见赵娣说“不需要”那几个字时内心好似被挖空一块，他本能地想要抓紧她，却因处于十指相扣的姿势变成像锁般紧紧扣住她的手。
  他从来没有这样抓过她的手一开始还觉得不对劲想要松开，结果发现这个姿势比之前任何一个姿势都握的紧就保持原状急急忙忙道：“没有……我没有长大，我也没有不需要姐姐！”
  赵娣望着赵耀握住她的手解释的模样，尽管十指相扣这个动作是有些奇怪，但她从来不觉得他有什么别的心思，只觉得是小孩子爱抱着心爱的玩具不撒手，她摇摇手轻笑：“好，那小耀还想抓多久？”
  “呃，我，我没有………”赵耀的表情根本藏不住任何心思，他那双漆黑眼眸被赵娣直直望着就开始左右乱瞟，手上的动作也马上松开。
  他立即站了起来拍拍衣服，在余光中瞥见还坐在地上的她，他顿了一下接着背向她单膝跪地，双手向后伸做出一副请她上来的姿势。
  “姐姐别一直呆在地上，会冷，会生病，快起来吧。”他没有跟她面对面的时候说话自在许多。
  赵娣看到赵耀的姿态她愣了一下，不过这回她很快反应过来勉强站起来上了他的背，她本来还想多问两句行不行，没想到他直接站了起来，顷刻间有种失重的感觉令她下意识双手抱紧他的脖颈。
  赵耀感受到赵娣的脸庞贴近他的耳后，他迈开的步子明显停了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还是不方便，要不你还是扶着我走吧，这里进村以后到家也没多远。”赵娣还是第一次被赵耀背，这种姿态以往都是小时候她背他，所以这不禁让她担心。
  兴许是有过之前疑似被抛弃的经历让赵耀成长了许多，他很想成为一个对赵娣有用的人，这样她就再也不会抛弃他，他缩缩脖颈望着眼前一片漆黑转移话题道：“没事姐姐，前面的路怎么走……太黑了我看不清……”
  赵娣被赵耀一说想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见他也没有什么不适就打算保持这个姿势给他一直指路往前走。
  路途到一半不需要再指方向时她腾出一只手给他擦擦耳朵上的水，刚刚她的脸贴到他的耳朵就觉得湿漉漉的，应该是暴雨所致，只是一直没手就作罢。
  她给他擦了擦发现他的耳朵里面好像也有点进水，于是便在他耳边吹气看看会不会好一点。
  而处在黑暗中的赵耀本来视觉受限听觉就更加灵敏，现在被她轻轻吹气他开始走得歪歪扭扭，本来笔直的一条线被走成S型：“姐姐，别吹了，很痒………”
  “可是不把水快点弄出来会对你的耳朵不好，说不定你会听不见。”赵娣没有被人吹过耳朵并不知道有多痒，她只关心水留太久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毕竟他从小身体就差，虽然没生过什么重病，但那是因为从小到大家里人的格外呵护。
  赵耀根本没心思听进去赵娣在耳旁说的话，他仅听到听不见几个字，内心十分纠结，要么听不见要么就要忍受这种从耳朵传到心里酥酥麻麻好像有蚂蚁一样在爬的感觉吗？
  他皱起眉头，尽管还是下意识低声回应一句“哦”表达自己的默认，可当她的气息再度轻临他的耳朵，他内心那种酥痒的感觉更加剧烈。
  若说先前她的话语、行为让他心跳如鼓，好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那么现在就是心里痒痒的，仿佛在用羽毛一下一下撩拨他的心。
  幸好很快就到了家，赵耀赶紧把赵娣放了下来，姥爷这个时候还没回，估计是因为之前的暴雨，赵娣招呼赵耀脱下外套放到一边，同时她自己也把那件束身的薄棉服脱了放到一起。
  终于卸下束缚的赵娣一时间内心感到轻松许多，正当她想要去查看自己崴到的左脚时赵耀就从背后抱过来，她浑身僵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