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回去

  六月中旬，又是大学的毕业季。
  林荫大道上聚着一身学士服的人群拍毕业照，道路两边的活动展位热火朝天地搭了起来。
  许灵高兴地拉着赵清瑗捣鼓新买的拍立得，把刚冲刷出来的照片夹在手指尖甩来甩去，说是这样成像快。
  很快底片上两人的脸显了出来，两个少女笑得漂亮明艳。
  “我们又一起毕业了，可惜哦，方言之不在，他还在集训，没法溜进来和咱们一起拍照。”
  赵清瑗点头，还没说话，突然被身后一个人贴上来握住手心。
  她仰头往后看：“李明沣。”
  “嗯。”穿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衬衫外套的人把手里的花束递给她：“毕业快乐。”
  那是一串栀子花束，底下用铁丝缠捆在一起，香得扑鼻，赵清瑗稳了一下：“好香哦。”
  “是吧，这香味太浓了。”他做的时候都快被腌入味了。
  许灵啧啧感叹地看着他们两个，赵清瑗早就和她说他俩又在一起了，只不过亲眼看到还是和听到不一样，赵清瑗一见到李明沣就变得格外软，说话都无意识地撒娇。
  她干脆举起拍立得，咔嚓对着两人来了一张，然后塞到赵清瑗手里：“看看拍得好不好。”
  人像一点一点显示出来，穿着学士服披着头发的清丽少女和肩宽腿长的少年站在一起，林荫大道的背景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染得白色的栀子花好像发光。
  特别般配。
  赵清瑗笑起来：“灵灵，你拍照技术越来越好啦。”
  “是吗，那我以后要是挣不到钱了，就去转行当摄影师。”
  又开始插科打诨起来，李明沣就牵着绵软温暖的手指慢慢揉捏，注意得到周围有几道视线，他一一看过去，很容易就能注意到刚刚过来时，一个正在被怂恿去和赵清瑗表白的男生不甘心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把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更清晰地暴露出去，淡淡地瞥过那人。
  那个人收回视线，不往这边看了。
  “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T市啊？”
  “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过几天就回去了。”
  “啊，那等我去实习考核完就回去找你。”
  “好呀。”
  李明沣看了眼手机时间，在他们碎碎念的时候适时插话进去：“要去吃午饭吗？我订了位子。”
  许灵看过去：“算了，你们俩去吧，我还得去和部门的朋友拍合照呢，等方言之集训完我们都回T市了再一起聚。”
  赵清瑗点头，和她道别后就往校门外走。
  “李明沣，你回去吗？”
  虽然对他来说好像不能用“回”这个字，毕竟他本来就是A市人，不过她就是这么脱口而出了。
  但是李明沣点头：“回去啊，我们一起。”
  夏至那天，他们坐上了飞去T市的飞机。
  赵清瑗的位置靠窗，在天上的时候，能从透亮的窗口看到外面大片的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她往右边靠上李明沣的肩，和他说话：“说起来，你还记得高中毕业后，回学校拍毕业照那天吗？”
  李明沣侧头看过去：“记得。”
  赵清瑗就笑：“那天你是不是回一中了？我听张老师说你去拿材料……后来他让我给你送照片，可惜我没追上你的飞机，还在机场门口大哭了一场。”
  曾经难过到觉得永远也忘不了的事，被她这么随意地说出去，好像和在说她那天中午吃了一碗面一样平常。
  飞机的冷气开得好像有点低了，沾上小臂皮肤同化成一样的冰凉，李明沣给她披好毛毯，声音变低：“我不知道，对不起。”
  赵清瑗就摇头：“我又不是要你道歉，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而已。”
  她和他亲密地挨在一起：“那张照片还在我家的柜子里放着呢，回去了我拿给你。”
  李明沣点头：“好。”
  又说：“那我也想告诉你，其实那天我根本不是回去拿什么材料，我就是想看看你。”
  赵清瑗眨了眨眼。
  “我在思贤楼上看到你了，你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笑得也很漂亮，我就觉得，好像没有我，你也还是能过得一样好，所以我不敢去找你，就走了。”
  赵清瑗无奈地笑，声音又有点哽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啊，我当时也很想见你啊。”
  “嗯，现在知道了，别哭啊。”
  毛毯下方的手慢慢交握在了一起，贴成十指相扣的姿势，赵清瑗摇头：“不会呀，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飞机落地T市，李明沣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一手牵着人出去了，走到一号门口，就转头问：“是在这儿哭的吗？”
  赵清瑗摇他的手：“是啊，就在那边的长椅上，看着你的飞机从我脑袋上过去了。”
  “那你当时应该打给我的。”
  “打给你，你能回来吗？”
  “不能啊。”
  李明沣叫了车，拉她去长椅前的路边等，笑了下：“但是你打给我，告诉我你在我的飞机下哭的话，我就会直接从那上面跳下来，给你把眼泪擦干净。”
  赵清瑗和他对视一会儿，也笑了，嘟囔着说：“那我怕你砸死我。”
  “不会，我一定会安全地降落到你身边。”
  他们先去李明沣家放了东西，赵清瑗问他要不要去自己家，李明沣脸上变得僵硬，费力地眨着眼。
  “你怎么了？”
  他很诚实：“紧张，我能不能再准备准备？”
  赵清瑗也不为难他，就把人拉去一中学校门口，现在正是暑假，他们说明来意后，保安大叔很热情地方他们进去了，还说自己在优秀学生展板上看到过她的名字。
  她脸红红地说过谢谢后就赶紧走了，李明沣在身后笑：“宝宝好优秀啊，我怕配不上你怎么办。”
  赵清瑗锤了他一下：“快走吧。”
  他们去教学楼溜达了一阵，一班教室门口的柚子树还没到结果的时候，现在只有绿油油的叶子。
  操场门口的爬山虎正是绿得滴翠的时候，尖端还在抽枝吐芽，密密匝匝地包裹住铁栏杆，驱散厚重的暑意。
  高二那年，他们就站在这儿，李明沣让她祝自己如愿以偿。
  现在他可以牵着她的手回来，就是真正的如愿以偿了。
  不过铁门上了锁，进不去，他们只能绕到另一边的看台后，行道树的绿荫打下，沉闷又漫长的热气在此刻停滞，阻隔水泥地上刺眼的阳光。
  李明沣看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突然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我逼你和我谈恋爱。”
  赵清瑗耳根泛红，回头看他：“当然记得啊，不然拉你过来干嘛。”
  叹了一声，他把人抱住了，身上还带着被阳光烘烤过后的暖味，暖融融地贴在一起。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更早逼你和我谈恋爱。”
  赵清瑗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正常点追人吗？”
  “那时候不会啊。”
  李明沣的语气慢悠悠，带着回忆：“暗恋那么久，结果平时见到你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要不是你主动和我搭话，我能暗恋到死。”
  “你别是骗我的吧，我明明记得你在体育课上偷看我。”
  “啊？”李明沣把她放开，眼神落到人脸上：“有吗？”
  “有啊，你还看我胸……”她的语气渐渐弱下去。
  李明沣震惊：“我没那么变态吧，你污蔑啊。”
  “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继续辩解：“或许是偷看过你，但绝对不是只在看胸，估计就是从头看到脚了，你注意到的时候我眼神刚好停留在那个位置……”
  他紧张认真解释的样子倒有点傻，赵清瑗勾起唇笑：“哦，知道了。”
  她又牵起李明沣的手往校门走：“那你跟踪我的事呢？”
  “好吧，这个是真的，但我不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吗，你当时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多危险啊。”
  蝉又开始伏在树枝间叫，不过这次倒是没那么吵人厌烦，赵清瑗听着他说话，走路的步子变小，哒哒地靠近了他一点，手臂贴在一起。
  她还有一件早就想问他的事。
  “李明沣，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喜欢我啊。”
  李明沣的目光就和头顶灿烂的日光一起落到她身上：“你觉得我是在哪儿第一次见你的？”
  “在学校？”
  “不是啊，是在公交车上。”
  “公交车？”
  “嗯。”他悠悠地应了一声，“601路公交车。”
  从学校出去，赵清瑗带着他去公交站等车，601路公交车车厢很空，毕竟是大中午，没人来坐。
  她穿过空着的座椅，把李明沣拉去后门对面靠窗的位置，按着他坐下了。
  她就站在他旁边，牵住他的手。
  绿色刷漆的公交车发动，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