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

  众人将目光都移到姬舒的身上，所有人都想在这位贵人的眼中留下印象，但姬舒丝毫不给他们面子。她一辈子就没出席过几次宴会，她今天来也是为了一个人。她径直走向露，邀请她到一旁安静的地方聊天。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露的身上，这里许多人并不知道露是谁，她初出茅庐，尚未有任何名声。而露丝毫没有感觉自己不配，她自信地接受邀请，两人入座露台的餐桌旁，凌雪充当服务员，顺便赶走不识相的宾客。姬舒打趣道：“看你做这种事真的很不习惯。”
  “你是女王，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嘴真甜。”姬舒在咖啡里加上叁包糖包，她简直是在喝糖水。她感慨道：“我真的不喜欢公开场合露面，大家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和声音，却无人在意我说话的对错。我曾经和他们说我是一只魔龙从天上带来的一颗龙蛋孵化的，他们居然也都相信。我第一天说自己不需要睡眠，第二天又说自己一天能睡二十四个小时，他们也不曾指出我的错误。”说到这，姬舒笑了起来：“一群蠢货。”
  “他们只想迎合你，却连你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露，看看你，我不需要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的眼睛，看着我，让我看看你的灵魂有着怎样的色彩。看着我，你从我的眼睛里又看到了什么？”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映射出露的模样，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姬舒身上散发着让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而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刺透露的内心，仿佛轻而易举地就能窥探见露的秘密。而露却无法透过层层迷雾，从那双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里得到任何信息。她咬紧牙关，想扭过头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一个词语从她的牙缝里吐出：“姐妹。”
  “对，对，这个词我很喜欢。”
  姬舒笑起来，露终于能动弹，她靠在椅子上，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姬舒表现得相当轻松：“既然是姐妹，我有义务帮助你这个妹妹。我想在曙光城拓展业务，我有一批货物需要出售，权衡利弊后发现只有这里是最适合的场所。我想和你合作。”
  “这种事适合在这里谈论吗？”
  “哈哈哈哈，如果真的是纯商业上的事情，当然不需要我大费周章。我想见见你，我知道你的事情了，关于你的父亲的事情。”
  露冷笑起来，她不想再被姬舒的气势压倒：“无利不起早。”
  “别这么快就给我定性，你还不了解我。金龙是什么值得我去攀附的对象吗？我只是单纯对你感兴趣。没必要用这么敌视的眼神看我，我们应当成为姐妹，而不是敌人。我想在曙光城拍卖奴隶，你对这个生意感兴趣吗？”
  露
  “今夜的风真的很舒服。”
  姬舒站在露台上，她卷起袖子，纹身像是一朵黑色的花在她的身上蔓延。凌雪依旧不愿让步：“为什么要贩卖奴隶？几千年的人类文明进步在你眼中一无是处，只是用来牟利的工具。但你不缺金钱，也不缺地位，何苦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你还是那么一身正气。”姬舒望着凌雪，她不在乎凌雪的意见，她是来和露谈合作的。露沉默不语，仍然在思考着这个合作。“这样，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提供货源，你负责销售，我只收取本金，拍卖的利润你全部拿走。而且我还会提供一支专业的安保队伍来帮助你维护会场和销售过程中的秩序，如何？”
  凌雪无法想象她们谈论的是千百条无辜的生命。他们就像是货架上任人随意挑选的商品，而只需一句话，他们便失去了自由和尊严。一腔热血冲上她的头颅，她接着质问姬舒：“你疯了，你和你想反抗的那些人没有区别。”
  “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凌雪，那么多记忆给予你的难道就只有自命不凡？你应当已经明白，这个世界，要想改变现有的秩序，就得先爬到世界的最高点，而要爬到那里，就得按照现有的规则行事。这些奴隶，有自愿将人身权卖给我的人，也有许多把我的行为当做拯救的可怜人。我不是救世主，我没能力给他们提供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奴隶制在至少十个城市是合法的，在超过叁十个城市可以自由贩卖奴隶，你的不满留着对这个世界倾泻吧。”
  “据我所知，这叁十个城市都有姬家的股份。”
  姬舒露出一丝隐晦的笑容，她抬起头，穿过窗户望向天空，正午的阳光灰蒙蒙的，折射出城市里灰暗的空气。她开始讲一个故事：“在古代，所有王储的出生都不是因为他们的父母爱他们，而是因为要继承王族的血脉。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联姻、仪式，还有命名，都是服务于政权的稳固。而那些贵族们，也都抱着一样的想法，有人培养自己的孩子做王储的伴侣，有人培养自己做王储的导师，所有人的命运都只是棋盘上的一角，棋局却不是被君主们牢牢控制的。曾经，有个小女孩，她出生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有个预言者说她将会成为一统天下的王者，为了她的道路，她的姐姐被迫死去，她的双腿被夺去，只能一直在轮椅上生活。她的父母并不相爱，她的父亲在完成生育任务后便离开了，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另一个家庭，有别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有别的姐妹，她偶尔也会好奇，那个摆脱命运束缚的女孩是否比自己幸福。但结果没有区别，大家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说着，姬舒望向露，询问道：“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姬舒的语气就像是龙天，就好像一瞬间，全世界的人都想知道露的真实感受。她默默无闻地活了二十余年，一直只是被亲人当做累赘，就当她被冠上了血统的“赐福”，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转向她。她不禁问道：“我想要什么，这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她又转向凌雪，问着同样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凌雪摇头，她说这种问题没有意义。她所期望的所有都不会实现。姬舒双手抱在胸前：“没关系，我能实现所有的愿望。”
  “那我希望你不再被那些虚无的幻境所缠绕。你的生活应该远离这些错综复杂的斗争。”
  “你不是她，就请别用她的语气说话。”姬舒面带苦笑：“你知道我没得选。”
  “那你还问我什么？我已经得到一切了。”
  露望向那个惨白皮肤的女人，她想知道那个重要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一个新世界。一个只有我才能带领大家走入的新世界。”姬舒的黑色双眼一下子变得苍老，她仿佛已经看过几个世纪的变化，她洞悉世间万物发展的规律，她想要得到一切，摧毁一切，最终重建一切。当露与那双眼对视时，她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她的愿望是多么的儿戏。可这没使她悲伤，她狂喜着，她不禁开始好奇，像姬舒这样的人到底能走多远。
  “我需要你，姐妹。看看这个曙光城，混乱又迷人。实话实说，是我设计的曙光城，整个城市的结构和运行机制都是来自我的大脑。我想把这里变成一块自由地，一块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实现梦想的天使之城。看看现在这里有什么，宴会中央的是一群蛀虫，靠从基础设施中谋取私利。看看楼下在发生什么，罪犯、投机者和无耻之徒们在毁掉我的作品。我觉得是时候作出一些改变了。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某种可能性，我想相信你，让我看看你能做些什么。”
  她的话语充满鼓动性和诱惑力，凌雪后撤一步，不安地看着露。她明白这是姬舒的手段，姬舒所说的所有的话都是谎言，她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着虚伪和阴谋的产物。她只需用几句话来强调露的重要性，就能让露心甘情愿地达成这一协议。姬舒就是这样一个有魔力的人，她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其他人死心塌地地追随她。她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将触角一点点探入他人内心深处。凌雪大感失望，她不再过问任何和自己工作无关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只需要服从命令。
  “好，我愿意和你合作。我会提供‘升腾’作为拍卖奴隶的地点。我需要很多安保，至少能镇压整个区的安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