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在这

  王晓天自卧室走出，脸上染着淡淡的忧伤。
  江汸在餐桌那儿摆餐具，还未注意到自家美人的些微情绪变化。
  「老师，快来嚐嚐！」江汸兴高采烈地捧着一个盘子，端到王晓天面前。
  王晓天轻轻「嗯」一声，让江汸把食物塞进嘴里，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以后大学会去哪里？」
  江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提个不相干的问题？
  「没什么想法。」江汸成绩算不错的，国文、数学、英文、社会、自然，她没什么读不来的，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王晓天诧异地看着她，原来不是每个高中生都很有想法。
  「老师你想要我读哪里？还是要我跟你一样以后当数学老师？」江汸宠溺的口吻充满温柔，老师要她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王晓天心里浮出一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王晓天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哽在喉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好好说出心里的话。
  还好江汸非常体贴地读出她的唇语，「要不我就留在这里唸大学好了。」
  王晓天觉得眼眶一阵热，鼻头酸酸的。她咬着下唇低着头，往江汸怀里一靠。
  江汸软绵绵的身子极为细柔，一点点的香气围绕在两人周围，安安静静的室内只听见时鐘滴滴答答的声响，还有江汸安抚王晓天，慢慢地拍着她的背。
  江汸在王晓天对她的依赖里，也找到自己的世界。她不用委屈求全什么，她只想认真陪在王晓天身边。
  半晌，江汸感觉到自己肩膀微微湿润，靠在她肩上的老师正默默流着泪。
  江汸失笑，「老师，你哭什么？」
  王晓天很想藏起自己的软弱，但在江汸面前，她不是喝醉就是哭闹，完全掩盖不住任何情绪。
  「我只是……太感动……」王晓天本来是静静流泪，这下抽抽噎噎反而哭得更伤心。
  江汸很是心疼，王晓天真的很需要一个人，好好陪陪她。
  「老师，你值得被爱，别害怕。」江汸一手覆盖在王晓天眼上，让她一直掉落的泪水能渐渐止住。
  江汸耐心哄着她，想在哄个孩子一样，「我陪你，好不好？」
  王晓天很久很久以后，才停止哭泣。
  她红红的眼睛对上江汸温柔的视线，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你的父母，都没有要求你读什么学校吗？」
  王晓天害怕的不只是她父母对她的要求，更害怕的是，她的父母不接受两人的感情。
  她们的关係来得快，能不能不要也去得快？
  「他们不会管我的。」
  这点江汸真的真的很有信心，明明同样居住在一间房子里，每天却见不到一面。他们每个月匯给她生活费，让她不愁吃穿，却没有给她家庭的温暖。
  王晓天高兴不起来，她隐隐感觉到江汸的冷淡。好像是那种痛苦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你们……还好吗？」王晓天知道这样可能引起她心里的滔天巨浪，可是不问，没办法明白她为何这样。
  江汸沉默下来，这个问题她回答不出来。
  她也没有资格说父母很冷漠，因为她自己也是那样冷漠。小时候她住在外婆家，父母忙着工作，无暇照顾她，只能偶尔回去看她。
  那个时候她在学校是个很开朗的孩子，就像现在在高中里，她总是讲笑话、製造笑话给同学。
  外婆个性温柔，对她很好，好到她从未打算回到父母的身边。
  时间过得很快，她上小学、上国中、考上高中，很不幸的，她必须离开外婆家，住进城市里的高级住宅，看起来冷冰冰的建筑物，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迷失自己，在都市的洪流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父母就是没办法拥有那种快乐的时光。
  「我们……不好。」江汸嘴角流露出苦涩，「好像……都是我的问题。」
  王晓天身子有些颤抖，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高中生会有的平静。
  她真的看起来完全事不关己，毫不在乎。
  王晓天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满眼尽是关切之情。
  「绝──对──不──是──」王晓天拉长每个字，「绝对不是你的错。」
  她肯定了江汸。在未了解事情的真相以前，她就相信江汸了。
  江汸在王晓天温柔的视线里，也找到自己的身影，那就是她的归处。
  「相信我，你是最好的女孩。」王晓天用羞涩的言语安慰着江汸，一手抱着她的腰。
  江汸很想说故事，她想把很久很久以来，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痛苦，通通说出来。
  不知道王晓天愿不愿意听？
  江汸也很想靠在她的怀里，贪恋那里的爱和温暖。
  「你愿意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吗？」王晓天自江汸的眼里看出她的渴望，也顺便把她抱进怀里，不让她离开。
  江汸沉默了，她的思绪缓缓飘回几年前的自己，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还对身边不太熟悉的父母，有着很多很多的幻想。
  江汸手里彷彿拿着钥匙，悄悄往封锁记忆区前进，十分害怕，会是一场暴风雨。
  王晓天静静地拍拍她的背，缓慢的节奏让她很安心，在记忆里，她转动着手中的钥匙，那个看似金光闪闪的宝箱开啟一个小缝。
  宝箱里微微的光线透出，照着迷途里的江汸，让她不自觉往前打开。
  当她看见里头绝望哭啼的女孩，她好像替那个女孩找到救赎，不再泪流满面。
  很久以后，听见江汸微弱的声音，她动动嘴角，模模糊糊地说道：「我真的很讨厌生病。」
  「别怕，我在这。」王晓天安抚怀里身子颤抖着的江汸，「别急，不喜欢就别说。」
  好似很久没有人对江汸说过这样的话，能给她力量，而不让她继续沦陷在痛苦的记忆区里。
  江汸还是犹豫着，虽然这可能是她摆脱恶梦的机会，可是要是失败呢？失败了，她不就要被它缠得更紧、更无法脱身。
  闪着金光的宝箱，不只有她快乐的回忆，还有那最黑暗不可见的角落。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