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 第17节

  却见季佑整个人忽然一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古怪的红衣小姐竟然又回来了，在门边头往后仰着，直直的望向二楼的他，看了一会儿后挑了下眉，又一回神，消失在门前，只剩下帷帽上的轻纱在门外一晃而过。
  季佑过了许久才放松下来，心里面翻江倒海，万般复杂。
  一个机灵的属下凑了上去，小心的问：“大人，要不要属下去打听一下，不知是哪家小姐？”
  季佑沉吟了一下，摇摇头：“不要节外生枝。”
  他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想知道她是谁。或者说某种抵触的情绪超过了想知道的心情。
  属下应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上，几人一合计，纷纷叹息，听只言片语，竟然把错归在了小皇帝逼季佑发的那个誓上。
  季佑听着有些心烦，轻飘飘的看了他们一眼，随从们立刻都噤声了。这效果不由得又让他想起那女人的眼神，若是被她看一眼，恐怕他也会说不出话吧。
  想到此，他忽然心里一沉。
  曾经也有个女人，有过这样的眼神。虽然不多，但仅寥寥几眼，他便献上了自己打下的整片疆土。
  但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季佑这般反复想着，终究抵不过心里的烦躁，一抬手招来了手下：“去查查。”
  手下心领神会：“是！”
  虽然自家老大发了这样那样的毒誓，但是并不妨碍手下为他去打听这样那样的八卦，万一人家小姐真跟老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虽然兄弟几个普遍觉得那姑娘缺了点儿人气，看得人瘆得慌。
  季佑本来好好的奔向自由之旅就被这一次邂逅打乱了心绪，一直到傍晚下榻时都没得到什么答案，他甚至开始烦躁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自家手下的效率，明明平时没那么慢的。
  正心烦意乱之际，手下终于过来了，神色有点复杂：“大人，打听出来了。”
  季佑正在桌上写信件，闻言笔顿了顿，又极快的继续：“嗯。”
  手下犹豫道：“那个姑娘，大人您应该听说过。”
  季佑没反应过来，抬头挑挑眉：“莫非你也听过？”
  “是，是的。”手下道，“属下也听说过的。”
  季佑不耐的皱了皱眉：“你在卖关子？”
  “属下不敢！”手下连忙低头，直接道，“那就是相府的三小姐！”
  啪！
  季佑捏着断笔，缓缓抬头，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手下其实并不知道指婚的事，但不妨碍他察觉到有生命危险，他欲哭无泪，又说了一遍：“是，是宰相卓令吾家的，三小姐。”
  “变庶为嫡的那个？”
  “是。”
  “生来体弱多病的那个？”
  “……对。”
  “自小，养在外头的那个？”
  “……是。”
  “哈！”季佑笑了一声，随后忍不住了，开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手下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大，大人。”
  季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可笑、好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脑子里回旋了无数遍的红色身影，她居高临下，她擦肩而过。
  她惊鸿一瞥。
  “大人，听闻那三小姐刚被相府的人从灵丘的尼姑庵里接出来，单纯得紧，你若真的喜欢……”手下的声音在季佑的眼神中渐渐消失。
  “一个女人罢了，”季佑又拿了一支笔，蘸墨，写信，“不要因小失大。”
  “……是！”
  第17章 进门
  52741当然不知道自己随便看看人就能看出事儿。她只是听仆从小声说那几个人是西圣军的，才好奇回头多看了两眼。
  看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脸盲。
  不是一个种族，真的没这个辨认天赋。以前ai靠的都是扫描特征录入数据库，她肉体凡胎的，哪有这本事一下子转换观念。
  太痛苦了，之前在西方圣所接触的人还少，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个，还能勉强认一认。结果现在一出圣所，那脸一张张的，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尤其是当绝大部分人长得都普普通通，甚至身形、发型和衣服都很像的时候，她经常产生一种自己在克隆厂房的感觉。
  不过这次她回头看的这个人，好像有点特别。
  信息收集需要，她每时每刻都在费心思认真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绝大多数人类事物也就这点信息量，倒是这个据说是西圣军的小头目，长相还算能给人印象不说，气势也挺足。
  他有一瞬间的眼神让她有点紧张。
  不过他可能没发现这点，因为当她作出疑惑的反应时，他的表现比她更紧张。
  像极了做错事怕被主人打的狗子。
  这样的勾心斗角让她觉得有点烦躁，所以此时她不得不感谢自己的任务目标，听说进宫的妃子以后不能出宫了，皇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几个人类，她不用为脸盲而焦灼。
  还是赶紧做皇后吧，不想再在外面致力于分辨矿星土著了。她现在太喜欢那些女德女戒啥的说的，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宰相府那位父亲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沿途派了老师来教她，先琴棋书画打个基础路上练着，最后几天开始背女德女戒。
  女德女戒的内容仿佛就是宰相给卓司思这个角色的定位。这给了52741一种角色扮演的错觉，大联盟里经常会有大佬喜欢匿名去一些娱乐场所扮演地位极低的角色，被一些现实不如意的人使唤来使唤去甚至百般虐待，两边都从现实和角色的落差中获得了快感，而事实上想象自己如书里这般对着矿星上的雄性生物卑躬屈膝予取予求……还挺有意思的。
  就可惜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些角色扮演爱好者大佬的宽广胸怀，毕竟她在大联盟也就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还没这么空虚寂寞到需要角色扮演的地步，所以如果被触及了底线，就不知道能忍耐到啥程度。
  与西圣军那支小队邂逅后又过了五天，她终于到达了自己的下一个任务点，宰相府。
  自西方圣所本所出发，十天到达灵丘的尼姑庵，又从尼姑庵被这些宰相府的人接出来到这，她一共经历了整整二十天的旅行，走过了荒漠和群山，还有古道和大河，现在再进入熙熙攘攘的盛世京城，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甚至可以说，她经历过的旅途已经远长过这儿人类的普遍水准了。
  虽然从距离来讲按52741本来的概念也就一秒不到的事。
  但她精神还好，神清气爽的，可见这个载体虽然是备用的，但是质量过硬，可以一用。
  52741心里对后勤部的存货质量悄悄打了个勾。
  大概是宰相府之前已经营造了足够的声势，车队在进城后就一直被各种目光注视着，庞妈在车里帮52741整理了仪容，神情非常紧张，忍不住反复叮嘱：“小姐你切莫紧张，相府的人都极好，相爷特别心疼你，已经安排了最僻静的院子给你，以防你被别人打搅，还能让你好好将养身子。”
  我看着像是还需要将养身子的人吗，而且……最僻静的房间和最偏僻的房间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同义词？52741不由自主的深思起来。
  庞妈还在不停讲：“四夫人最是心软的人，奴婢走之前反复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小姐，还说要劝小姐别哭，在相爷面前千万别失了礼数，有什么难受的，娘俩私下里说。”
  52741：……哇，私下里哭吗，做不到啊。
  “还有，相爷喜欢清静无为，府里大多都是素净清雅的打扮，在外奴婢由着小姐，在相府里可不能穿这么招摇的颜色了。”
  52741：“那不行。”
  庞妈：“啊？”
  52741：“打个比方，我被人劫了，扔进山谷里，我怎么样更容易被人发现？”
  庞妈：“……喊？”
  52741：“是穿个鲜艳的颜色啊！”
  庞妈：“？？？”
  52741：“穿得鲜艳能救命，你不知道吧？”
  庞妈：“奴婢愚昧。”
  “是挺愚昧的，”52741道，“反正，穿红的比穿其他颜色都安全，性价比高，我选择红色。”
  庞妈：“可是相爷喜欢清静无……”
  “他跟皇上混，还喜欢清静无为，你信啊？”52741接收了之前ai的信息库，对当地文化还是有数的，嗤笑一声，“你那么单纯，以后怎么用你？”
  庞妈：“……”
  车停了，外头车夫汇报：“小姐，到相府了。”
  话音刚落，锣鼓声就响了起来。
  相府正门已经大开，两边列队围满了人，在那吹拉弹唱好不热闹，队列之后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瞧那翘首盼望的，恨不得带个望远镜的样子。
  “小姐，到家了。”庞妈状态调整超快，垂眸沉声道，“奴婢扶您下车。”
  说罢，她率先撩开了车帘，走了下去，放下了小板凳，恭候在一旁。
  52741：“……”她听懂了扶的意思，于是一瞬间不知道该先伸腿还是先伸脚。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最终她决定先伸手。幸好庞妈自然的伸出了手来扶她，说明她的选择正确，也证明了她的猜想。
  这日子有的累的。
  庞妈扶着她，还不忘给她戴上帷帽，随后像接亲的人一般，在一旁指导自家小姐跨过火盆，说是“去去邪祟”。
  52741在一众注目中跨火盆走红毯，总算是进了相府的大门，里头正当中等着的，就是自己的“爹和娘”。
  一个身材匀称，长相清俊，俗称仙风道骨的中老年男性，和一个年轻，漂亮，白皙和瘦弱的年轻女性。
  宰相?亲爹?卓令吾，正妻?亲娘?叶明雪。
  至于后面林林总总站着的阿猫阿狗，容她稍后再接收，她先处理了这俩再说。
  52741不得不承认她紧张了，开端的成功与否决定了她的未来，她透过帷幕注视着那两个人，试探着往前跨了一步。
  “嘤！”亲妈忍不住了，率先哭了起来，吓得52741把脚又缩了回去。
  这一切卓令吾都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女儿”当然是没感情的，现在更是忍不住堤防。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在西方圣所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却清楚她的立场，她是圣所的人，那她就跟圣女差不多。
  但究竟是不是圣女，还不好说。
  如果真是，那就是大元之福。
  如果不是，那他便与她同归于尽。
  他看着52741,52741看着他。
  “司思。”他率先开口，微笑，“还不快过来？”
  52741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设想过，自己到了宰相府以后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现，所以现在干脆呆住了，若是要让她哭，让她行礼，要让她跪在地上，她都可以，但她分不清场合，比如这时候，应该不至于跪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