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浊间蝴蝶

  夜朝坐在地上，双手无力的将扣子一个接一个扣上。
  “你找死！”她红着脸凶正在穿衣服的兮颜，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恼怒无比。
  “以前呢，我是头熊，就算你画完画我也打不过你，但现在吗！时代变了！懂？”兮颜对着她吐出舌头，“是不是还想体验人间极乐？”
  “莫要再说这些粗鄙的话语！”夜朝起身坐在桌前继续画画，“我与笔墨纸砚同行，好歹也算是半个文人。
  怎能面对这些闹人的无耻之语，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莫要在胡闹，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兮颜坐在她身边问道：“画什么时候能画好？”
  “至少还需要两天！”
  “两天？那么长么？”兮颜看着垂垂落日打了一哈欠，“那个叫秦决的小子就要来了！”
  “怕什么？方圆百里内，皆是我画中领域，他们来那么早。就让他们进入画中歇息一下，等我画完在放他们出来！”言罢，夜朝就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的画。
  上岸后，秦决没有继续带着王蛇，它在陆地上行动不便，而且体型过于巨大，很容易吸引目光。
  三人在路上走着，薇尔突然停下脚步，她拉住二人说道：“别走了，前面有点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秦决转头看着她问道。
  “不知道，但我的本能告诉我，让我前面不能去，这不是我现在就能探索的领域！”薇尔后退一步说道：“怎么想都不能进！”
  “墨龙，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秦决转头看着墨龙。
  “没有！但薇尔也不像是那种会说瞎话的孩子，不如，就让我试试？”墨龙拔出长剑问道。
  “试试吧！”秦决后退一步，来到薇尔身边。
  利剑飞出，向前“奔袭”十里，最终回到墨龙手中。
  “没有感受到强者的气息，薇尔是不是感觉错了？”墨龙转头看着薇尔，她一直在抽动自己的鼻子。
  “气味，是气味的不同。前面的大地上有墨水的臭味，虽然看起来和寻常大地一样。但这墨水味道也太重了？”薇尔话音刚落。
  秦决就惊出一身冷汗。
  “墨水？”他转头看着前面的大地说道：“前方会不会是夜朝画出来的，就是为了等我们进去？”
  “不可能！”墨龙摇头道：“画出一个小世界，这至少需要天人合一境的人才能做到。
  而且画出一个小世界，里面必然掺杂大量属于她的天地之气。你想过么？这里距离酆都至少有八十里路，如此巨大的手笔，我只能想到仙人！”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即将面对的人，可能是一个从秦朝活到现在的怪物。万一……我是说万一是真的，我们进去了，生死可就握在他人手中！”秦决有点犹豫，但还是想要进去。
  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得到就必须先付出，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菜。
  “那我该怎么办？”墨龙开口问道。
  “简单！”秦决看着前方微笑道：“我一个人去不就行了？”
  “绝对不行！”墨龙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兵者如棋，何有将帅先行的道理？”
  “但我真的担心前面是一片未知领域，你们去会死！”
  “难道你就不死么？我们三人中，你是最不能死的一个！况且天人合一只是传说，正常史料中从未有过记载，肯定是薇尔闻错了！”
  她想的很简单，一起去，那怕是遇到天人合一也要拼死送秦决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逐渐对眼前这个男孩开始拜服。
  她虽现在不敢称侠，却依旧有一颗侠义之心，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此大明可以没有墨龙，可以少一个绝世高手，但绝对不能没有秦决，对大明，对天下，对黎明苍生而言，一个薇尔加上一个墨龙换秦决平安回去。
  很值得。
  “我绝对没有闻错！”薇尔立刻否认。
  “我也可以证明薇尔没有问错！”秦决让她打开手提箱，从中取出那副画。
  “这就是夜朝画的画！”秦决指着那副画说道：“我听闻仙人画作滴血而活，不如我们在这里试验一下。若这幅画能活，我就一个人进去，若不能活我们就一同进去。”
  “姐姐，这小子强啊，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兮颜皱眉道，她以为此事只有自己和姐姐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我也好奇，到底是谁告诉他的。这件事我们可都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是在那得到的消息？”夜朝皱眉，对秦决动了杀心，可惜摁下了。
  “会不会是大姐？”
  “不可能，别乱猜，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问问不就行了？”夜朝无奈叹气，此事被越多人知道，她就越麻烦。
  另一边，墨龙指着秦决大骂道：“你是不是傻子？我是要保护你，在这里你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秦决划开手指，将血液滴在上面继续道：“你以为我是来寻宝的？不，我是来谈条件的。我和那位仙人有话要说，而且我有绝对的把握能让她和我达成合作关系！”
  血液低落在上面，那副画泛起诡异红光，下一刻三人皆看到画中事物开始走动。
  山下村庄熄灯，万籁俱静之下，群鬼行走于山野之间，于月光之下追逐星辰的方向。
  看起来阴森无比，还有一种别样美感。
  “这里是……”伴随着花卷游动，墨龙似乎感觉自己在那里见过这幅画上的景象。
  “怎么了？”秦决开口问道。
  “你对这画上的景物是否感觉到熟悉？”墨龙再度开口问道。
  “桃花源！”薇尔开口道，她看过，书中配图与这画上的可谓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区别。
  “对，就是桃花源。可为什么桃花源上的图会出现在这幅鬼画上？”墨龙大惊。
  若是没有推断错，她也只能认夜朝真是个活了千年的怪物，不仅如此，她还和历史上诸多了不起的人物有关系，但历史上对她却没有丝毫记录。
  “很正常！”秦决苦笑道：“其实桃花源就是死后的世界。”
  “什么意思？”墨龙瞪着他问道：“当我没读过书么？”
  “那不是死后的世界，那是一个美丽的桃花源！”就连薇尔这个外国人都开始反驳秦决，这个观点也的确很吓人。
  酆都城墙上，夜朝慢慢放下了自己的画笔，想起那个有过几番交谈的故友，她还记得那个男人的窘迫，还有对饮浊酒时，他的抱负与无奈，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不知为何，夜朝感觉自己似乎体会到了失去朋友的感觉。
  在这人间呆的时间长了，见到的人多了，遇到的事情复杂了，她也就越来越像个人了。
  对着人世间的事情愈发同情，对曾经的朋友愈发留恋。
  人最大的幸运是自己很短命，正因为我们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生，所以我们才会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对世间的人情冷暖悲悯亦或是愤怒，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
  可若拥有很长的寿命呢？一切都会想一本看过无数遍的故事书一样，不断翻页，不断轮回。
  但她不一样，她以前是个冷血的怪物，慢慢的才像个人一样，这才是最可怕的。
  每当深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她会为以前的兽性感到厌弃，曾经的那个自己令她作呕，也会为曾经失去的人和自己不懂珍惜而痛苦。
  任何美好，在她感受之前便已经看腻。任何悲伤，都将积压百倍然后还给她。
  这就是夜朝悲哀的一生，她本是个仙，却活的像个人。
  自古以来，任何从天而降的仙女，仙人，下凡之后都没有多少好下场。
  但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她不是人无论是本性还是内心，都不是，所以她不会因为那些事被击垮，她内心之强大，非人类所能想象。
  本性也不允许她过多靠近人类，任何事情都会被埋葬在自己的内心之中。
  如冰珠激起浊流的波，寒而不化，冰而纯洁，无论有多少击打和污浊都无法染她半分。
  她清醒的像只蝴蝶，饮花的热血，黑与白毫无差别。
  所以她讨厌小七，讨厌这个污浊而纯净的姑娘。
  但又无法离开她，只因在这个世界，唯有她能陪伴在身边而用不消缺。
  那怕她讨厌小七，那怕小七对她做出那种事情，那怕不在纯洁，也好过一人做这世间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