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4）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同情一词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上的，假如没有完全相同的遭遇，那种同情是肤浅而礼貌的，或者即使有完全相同的遭遇，那种苦痛也会随着时间逝去而淡化，如伤疤逐渐变浅直至全然消失不见。
  永远不要期待别人能够比你更加清楚你自己。
  “看起来好疼啊。”
  这是一种记忆，一种推断。
  “是不是很难受？”
  这是一种猜测，一种揣摩。
  “我完全理解你。”
  这是一种礼貌，一种唏嘘。
  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永远站在事不关己的高位，有着闲情逸致才有时间给予问候，但不要苛责他们。
  他们是对的。
  明知毫无作用，再倔强的人们也不希望自己独自舔舐伤口。
  这就是人类的交际。
  走廊没有人，有些冷。
  华萱儿靠着墙壁听着简小小说着一些有的没的，神色冰冷淡漠，眼前的女生看起来磕磕绊绊又犹犹豫豫，让她有些火大。
  “你是在同情我吗？”
  被这样养在温室里未经人事的花朵同情，比被自己的姐姐欺辱更令人愤怒。
  简小小一噎，她轻轻咬着下嘴唇，有些无措地捏着手指，低声道：“不是同情……”
  “那是什么。”
  “……只是一种希望，可能是我强加于华小姐的想法，”简小小把脸埋在红围巾里，努力把话说顺溜了，“我没有和华小姐一样的经历，没有资格评判华小姐的人生也不理解华小姐的痛苦，我只是会觉得很可惜。”
  她缓缓抬起脸，目光温和地落在华萱儿脸上，语气笃定：“华小姐，报复你的姐姐不是最好的选择。”
  华萱儿比简小小高，以至于简小小要微微抬着头看她，但奇异地没有露出怯意。
  “报复，呵，”华萱儿听到这个用词嗤笑一声，眼神冷得刺骨，“她罪有应得，没有人给我公平，我只能自己去找。”
  “我的一切都被她毁了，罪魁祸首凭什么活得好呢？”
  她盯着简小小，缓缓摇头，眼睛里有执拗和冷漠：“你什么都不知道，简小姐，不要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很虚伪。”
  虚伪。
  简小小站在华萱儿对面，看着灰白的墙上投出她的影子，抬眼能对上华萱儿的眼，那瞳仁渗不进去一点光，死寂缠着她的脚腕，似乎有麻意传上来。
  “简小姐不知道我被毁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让我不要报复，还会有心情考虑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那是无关的人才会说的话。”
  无关的人。
  简小小吸着走廊里暗沉的空气，觉得肺里被冷气刺得发疼，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捏紧了拳头，再开口，声音平静：“华小姐，我只是觉得可惜，你自己不觉得吗？”
  “……可惜又怎样。”
  “华小姐，你能对你姐姐做什么呢，”简小小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神情沉稳，“你想要曝光她的所作所为让粉丝针对她吗？那样你也会被拖下水。”
  “你想伤害她吗？杀了她？那都是犯法，你会在监狱里度过漫长一生，见不到……边伯贤先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华萱儿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有明显的闪躲和怔愣。
  “现在sm没有放出任何关于这次你带你姐姐私闯公司的消息，也没有明确地追究责任，你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用意吗？”
  “而你却要把这一切公布与众，毁了你姐姐的同时毁了自己，华小姐，你这么做不觉得很可惜吗？”
  软糯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简小小望着华萱儿，轻声道：“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时候下定论，华小姐你会让自己毁了你自己。”
  她好说话，善良，却不是什么可欺的人，还有一个可怕的特性，越生气便越冷静。
  小白兔瞬间成狼。
  “杀人诛心，”简小小启唇道，那柔顺的眉眼间的冷静和厉色让华萱儿有些恍惚，“华小姐成长起来就是对你姐姐最好的报复。”
  “所以，何必太着急。”
  简小小不擅长给人解惑，也不擅长共情，但她擅长冷静，擅长思考，这样的性格隐藏在娇小的外表和软糯的嗓音下，像是海上的礁石，远观却不可触及。
  是的，何必着急。
  华萱儿怔然地想着，sm似乎也没有要将她赶尽杀绝的意思，她何必自取毁灭，和那所谓的姐姐同归于尽。
  “我……”
  华萱儿紧绷的身体有几分松弛，她对上简小小黑白分明的眼眸，那其中全然的清明让她呼吸微微凝滞——和那个人太像了。
  看着这样的眼眸，会清醒。
  “华小姐练习生做了几年了？”
  华萱儿下意识回答：“六年。”
  简小小点头：“上次听吴世勋先生说你是a班对吗？虽然不知道你们的选拔制度，但华小姐应该是出道的有力人选。”
  “华小姐既然已经为之付出六年，再忍这几日也不妨碍。”
  “简小姐你不知道，”华萱儿忍不住道，“我已经被踢出了企划，而且……我的人气是靠网络打投出来的，家里不继续支持我，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可能会有出道的机会！”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忍着那个家，我都是为了……”
  “sm是一间大型艺人企划和经纪公司，”简小小出声打断，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华萱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口了，“虽然我不了解你们的出道条件，但凭借财力打投出来的人气，sm真的会拿来作数吗？”
  “应该会进行数据清查。”
  “所以，华小姐，你是不是被家里人误导了什么？”
  华萱儿猛然顿住，哑口无言。
  “华小姐还是安心地等几天吧，”简小小眉眼温软，语气柔和下来，恢复了羞怯又真诚的姿态，“和你的姐姐好好谈谈，把条件谈妥，也许公司会再联系你的。”
  “毕竟培养练习生也耗资巨大，公司应该会妥善考虑。”
  “出道失败也是有可能的，华小姐，优胜劣汰是竞争的规则，希望到时候你能做到权衡利弊，做出理智的选择。”
  “还有你姐姐说的话我都已经录音了，嗯，还有刚刚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保安室内也有监控，”简小小软软地笑着，“如果和你姐姐谈判过程中有需要，你可以联系我。”
  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我给你输我的电话号码吧。”
  华萱儿迟疑片刻，看着眼前阴影描绘下仍然柔软含笑的面庞，不再犹豫，拿出手机解锁，放在那小小的手心上。
  简小小最后问了华萱儿一个问题：“华小姐，你现在当练习生想出道，是因为姐姐喜欢追星被迫的，还是真的自己喜欢？”
  这次华萱儿的回答很坚定。
  “我自愿的。”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轻落进了阴影里：“我想要成为伯贤前辈那样的艺人，那是我的梦想。”
  “小时候被姐姐逼进公司的时候，很不情愿，当了几天练习生就哭了，真的太累了，要兼顾学业还要练习，而且心里觉得很委屈。”
  “我哭得特别厉害。”
  “那时候伯贤前辈也刚出道不久，就在走廊上碰见了，问我为什么哭，蹲下身子拿纸巾给我擦眼泪。”
  “他跟我说，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容易失去，所以才要付出更多。”
  “对我而言，伯贤前辈就是光。”
  “简小姐你那次猜得没错，我是喜欢伯贤前辈，想要和他站在一样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华萱儿靠在墙上，猫眼里落寞的情绪像是一阵烟雾，她垂着头，有些自嘲地轻声道：“这么好的人，谁都想要独占，偏偏不会属于任何人。”
  简小小不知道此时此刻说些什么好，忽然情绪汹涌，鼻子泛酸，眼眶竟然微微湿润了，吓了她自己一跳。
  她是在……同情吗？
  同情，是因为经历相同。
  她产生情绪的共鸣，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对边伯贤那种不敢跨线、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吧。
  而且因为都是遥不可及的暗恋，所以连情敌相见的危机感都丝毫没有，反而有些惺惺相惜。
  “算了，说这些干什么，走吧，我和我姐的事还没完呢。”
  “……嗯。”
  两人相对无言地走回安保室。
  走廊恢复了静谧。
  “……”
  “哥。”
  不远处的拐角走出高挑颀长的男人，他压着鸭舌帽，目光复杂地望向两个女生离开的方向，回头对着缓缓走出的男人挑眉。
  “听完了。”
  “嗯。”
  后走出的男人声音磁性温和，他下意识地把手指抵在唇边，干净的眉目微微皱着，似有几分克制的不解。
  高个子年轻男人斜斜倚着门，出声道：“伯贤哥你现在在想什么？”
  “和我想的一样吗？”
  边伯贤抬眼，手缓缓垂至身侧，他神情有些严肃，开口时语气平静：“她们会解决她们的事情，我们做好自己。”
  “什么都不用想。”
  吴世勋瞥了他一眼，促狭地笑了声：“华萱儿喜欢你的事情我倒是猜出来了，不过……”
  “哥都不好奇小小居然能这么强硬的说话吗？我可是好奇死了。”
  边伯贤抿唇，下颌线更显锋利。
  “……和我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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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最近要处理小组作业（有点繁琐）所以更新变慢啦，今夜熬夜会补上的，明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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