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焚琴煮鹤，方是境界

  场中的气氛，十分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许久，许久之后。才逐渐有了长长的、缓和的呼吸声。
  不少人到此刻，才逐渐回过神来，却带着一抹别样的神色。
  每个人心灵最深处的孤独，都被李图的这一曲所唤醒。
  “如此琴音……令我……令我无话可说！”
  一个老者忽然开口，脸上感慨万千。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图的身上，目光复杂，情绪万千，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说不出。
  孤独是说不出来的。
  大音希声，真正的艺术，能让人忘记艺术本体的存在。真正高妙的琴声，也能让人忘记琴声的存在，而只剩下琴声中表达的东西。
  文字、绘画、雕塑……都是如此。
  不知何时，圣音斋主和其他两人，都已经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的脸上，居然都出现了一抹悲怆之色。
  高处不胜寒。他们站的越高，就越能体会到这种孤独和寂寞。
  “高山流水觅知音……可是知音何在，知音何在！伯牙子期，痛杀老夫！”
  三绝斋主忽然悲痛地开口，老眼之中，似乎含着深深的绝望。
  方才琴音响起，他真正的将自己融入了其中，感受到了生命无常，而知音少有的大悲哀。
  “人生得听此琴，我之丹青，当再上一境界。可惜……我丹青绝笔，终为谁画？”
  丹青斋主，此刻因为不禁唏嘘感叹。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自己创造出极致的艺术，却无人能懂，只能任凭世俗的俗人，用庸俗的目光来解读评点。
  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所谓的什么艺术批评家、研究者。
  这些人都不过是永远无法踏足真正艺术领域的失败者而已。伟大的作家创造了伟大的作品，却因为这些蛀虫的所谓解读，变得面目可憎。
  老子、庄子、曹雪芹、鲁迅……古往今来，没有一个艺术家逃过那群自称叫兽专家的手。
  他们懂什么？他们又解读了什么？！
  好东西活生生变成了糟粕！
  全场寂静中，众人的目光不禁转到了圣音斋主的脸上，因为所有人都无法置评李图的琴声。他们有万千感慨，却无法言说。
  或许，让圣音斋主来评点是最合适的。
  “圣音斋主……落泪了！”
  但是忽然，一个青年吃惊地开口。
  众人震惊地看了过来，只见圣音斋主的脸颊上，一滴清泪滑落，他忽然闭上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悲哀和孤独。看上去是这样的圣洁，又是这样的遥远缥缈。这一刻，圣音斋主，似乎与整个世界脱离了。
  这是所有人的感觉，仿佛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接近圣音斋主。
  圣音斋主……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瞬间会消失。
  众人无不震惊，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仿佛下一刻，圣音斋主就会从这个世界上离去！
  任何人都能从方才李图琴声所致的心境之中走出，但是圣音斋主不能，因为他痴于音乐，那种孤独感，早已超过常人百倍。
  他对音乐感情太深，太过敏感。
  爱之越深，陷之越紧！
  这种感觉好似一根绳索，勒住了圣音斋主的脖子！
  “圣音兄！”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自绝啊！”
  瞬间，三绝斋主和丹青斋主大吃一惊，他们两人大声呼喊，一人从一边，拍打摇晃圣音斋主，可是圣音斋主根本不动，反而嘴唇紧闭，脸色也露出了一抹苍白！
  这是自杀之兆！
  他想自绝，这种灵魂深处的孤独，已经将将他吞噬，让他不愿意在这世上继续存在。
  哀大莫过于心死！
  “救人，快救人！”
  黄夫之等，都惊呼起来，绝不能让圣音斋主就这样死去！
  可是任凭他们狂呼，也无法唤醒此刻的圣音斋主。
  圣音斋主的嘴角，溢出了一抹鲜血！
  旁边的太学子弟，无不吓得脸色惨白。
  就在危急无比之时，忽然李图再次拨动了琴弦，不过这一次，他十分用力，“铮“的一声，琴弦直接被他挑断了！
  “铮！”
  “铮铮！”
  ……
  李图脸色淡漠，手指不断挥动，琴弦快速断裂！
  七弦琴，七声裂帛般的声音，与刚才的绝妙之音形成极大的反差。
  众人无不色变，仿佛亲眼见到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被毁了！
  这七声声音，仿佛一种释放，一种解脱，像是牢笼被炸开了一般！
  七声声音落下，圣音斋主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却也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混乱，像是一个无知的孩子，突然从一片混沌地带走出，是如此的慌乱。
  他的目光，落在李图的身上，充满了疑惑。
  李图毫不解释，忽然将那架琴，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踏成了齑粉！
  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知道李图在干什么。
  这家伙不是疯了吧？将这么一架珍贵的七弦琴毁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图又毫不停歇，直接走到厉玄音的面前，把厉玄音的那架七弦琴，也狠狠一掌劈成了碎片！
  所有人傻眼！
  懵逼！
  这李图不是疯了吧？
  “你……你干什么？我的琴，这是我的琴！”
  厉玄音脸色难看，怒气冲冲地看着李图。
  这可是他最珍贵的一架琴，乃是一架前朝古物。当初花费了四千两银子，才从一个老琴师手中买来。
  现在，居然李图给砸了？不可忍受！
  但是李图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圣音斋主，脸上是如此平静，一字一句，道：
  “想要不困死，唯有破而后立。若一生挚爱于琴，最后却能焚琴煮鹤，那，才是境界！”
  爱琴之人，焚琴煮鹤，方是境界！
  瞬间，所有人都是愕然不解，不明白李图的意思。
  但是，圣音斋主却忽然怔住，一瞬间，他的眼中仿佛闪过了一道亮光！
  宛如一道彗星，划过了天空，令他瞬间打开了宇宙之门！
  执迷于琴的琴师，能放下手中琴，焚烧之。
  痴迷于剑的剑客，能放下手中的宝剑，埋葬之。
  这才算是真正的境界，常人难以领会，甚至一生都看不到的境界。
  “焚琴煮鹤，方是境界！焚琴煮鹤，方是境界……焚琴煮鹤，方是境界！”
  他喃喃着，下一刻，忽然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忽然狂笑起来！
  “焚琴煮鹤，方是境界！焚琴煮鹤！方是境界！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忽然宛如疯癫了一般，傻笑着跑到了李图的面前，朝着李图重重一拜，道：
  “某去也！从此之后，远离翰林，当遍履山河，寻我境界去也！谢大贤指点！”
  李图淡然点点头，从此之后，圣音斋主当再上一个境界！
  所有人震惊失色！
  这是什么情况？
  圣音斋主，居然给一个年轻人行礼？不可置信！
  须知道，圣音斋主，是整个帝国音乐的巅峰人物。
  若是传出去，天下人都会震惊。而且，他这又疯又癫的神态，令人太过费解！
  圣音斋主却不管众人，傻笑着转身便走，步履轻健，充满朝气，这一刻，他就像是又年轻了十岁！
  他大踏步离开，临走之时，忽然又一拍脑门，转身朝着厉玄音道：
  “你那架琴，砸得极好！某赠你一言，若能拜李图为师，汝前途无量！”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这一去，直叫：翰林一去天高净，天涯海角有绝音！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