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纸人

  “有人跳楼了！”
  王一然马上反应过来，然后又是砰的一声。
  “走吧，不用进屋了！”
  听到第二声，我直接下楼。
  从单元门出来，绕到正面，楼底下果然有两个人趴在那里，痛苦的哀嚎着。
  “走吧，我不想看他们了，我的命是他们给的，现在我还给他们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李子琳看着十余米外的父母，决然转身。
  无论李子琳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能理解。
  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难以抉择。
  不见，或者是最好的结果。
  王一然却在这时，一把拉住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转身，对王一然甜甜的一笑，说道：“哥哥，这是我的选择！”
  王一然红着眼睛看着小姑娘，似乎想说什么。
  “我知道的，哥哥，我都知道，可这是我的选择！”小姑娘灿烂一笑，抽出被王一然握着的手，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走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对还在哀嚎的夫妻俩，拍了拍王一然的肩膀。
  回到车上，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哥哥，谢谢你帮了我！”
  在这种沉默中，李子琳开口了，她的头稍稍歪斜，一点一点靠在王一然的肩膀上，喃喃道：“能在最后的日子里认识你，我很开心！”
  “嗯！”
  王一然的声音有些发闷，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后面的那位哥哥，谢谢你把我打扮的这么漂亮！”
  李子琳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姑娘身上的怨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还有小雨姐姐，也谢谢你，能认识你们，我真的很开心！”
  李子琳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虚弱，当“开心”两个字吐出时，她靠在王一然肩膀上的头一歪，数百颗如同萤火虫一样的光斑从她的身体中绽放而出。
  “草！”
  王一然带着愤怒的声音响起，车速陡然一块。
  看着斜靠在王一然身上的李子琳，我一时百感交集。
  李子琳死了。
  以她的情况，如果她想的话，她完全可以成为如同褚思雨一般的存在，可她没有。
  其实当李子琳选择不见她的父母时，我们便清楚，会发生什么！
  李子琳选择了原谅，选择了死亡。
  当她身上的最后一丝怨气化去，她对这个世界便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这个选择，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的。
  很少有怨魂，能放下所有的执念。
  哪怕放下了生前的执念，也会有新的执念产生，这也是很多怨魂，长期停留在人间的原因。
  李子琳哪怕对这个世间，有那么一丝丝的留恋，她也不会消散。
  她不只是原谅，也不只是释然，更是生无可恋。
  她父母最后的举动，伤害了她。
  他们宁可跳楼，也不愿意见她最后一面，这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子琳太善良了！”
  良久，王一然缓缓开口，“我想过很多结局，我担心子琳手上沾了血，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敢让她动手报仇，而是帮她动手！我唯独没有想到，她会选择原谅所有人，会选择永远消散在这个世间！”
  “三哥，我想杀了那对夫妻！”
  说到最后，王一然的声音已然沙哑。
  最后一个字落下，王一然一脚刹车踩下，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人间但有不平事，刑者执刀代天罚！我们刑者，本就是代天行刑！”
  王一然的车越开越快，不断给自己找着理由，“他们不配做父母，也不配为人，子琳原谅了他们，我没原谅！”
  我没劝，也不想劝。
  我只是悄然间握紧了褚思雨的手，当她面对褚思琪，面对父母时，是不是也和李子琳是一样的心情？
  褚思雨的父母和弟弟，要比李子琳的父母还要过分。
  可即便这样，褚思雨面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时之间，也难以下手，相比于报仇，她更想问褚思琪，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我不知道李子琳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能猜到，也能感受到，她的无奈与失望。
  “草草草！”
  就在我们即将回到那里时，小姑娘的头彻底从王一然的肩头滑下。
  看到滑在一边的小姑娘，王一然好似清醒了一样，缓缓降低车速，最后把车停在路边，帮小姑娘系好安全带，深深看了一眼小姑娘已经闭上的眼睛，调转车头，开向殡仪馆。
  “哥，我这次叫你来，有两种打算，一是真的想找你帮忙，子琳身上的伤口，我处理不来！”
  “二是想通过给子琳报仇，让你看看我们刑者的实力！”
  “三是通过拉你一起给子琳报仇，造成既定的事实，把你拉入刑者！”
  “可你看到了，我办砸了，我没想到，子琳会选择自我消散！”
  “我当刑者以来，处理过很多尸体，帮过很多怨魂报仇，很多时候，大仇得报后，这些怨魂依旧不愿离开，我不得不亲自下手，灭掉这些怨魂！”
  “子琳是我处理尸体以来，第一个自愿消散的！”
  说到这，王一然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明白王一然的意思，他被李子琳刺激到了。
  他的能力，是一把双刃剑。
  他能看到尸体死前半小时发生的一切，体会过一次的我明白，那不仅是看，而是亲身代入。
  他能感受到死者生前的绝望，那种状态，和亲身经历没有任何区别。
  在他看来，处置那四个凶手，不只是给李子琳报仇，也是给他自己报仇。
  正因为如此，王一然才如此难受，他难以理解，李子琳为什么要选择原谅，为什么要选择自我消散。
  正是在这种刺激下，他才会说出很多以往不会说出的话。
  我没有接话，只是沉默。
  说出这些，王一然轻松了很多，没有在说什么！
  回到殡仪馆，我们帮小姑娘补了一个美美的妆，将她安放入棺材内。
  做好这一切，天已经放亮了。
  王一然没有再提加入刑者的事，我和褚思雨带着糖果，告辞离开。
  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个律师，还有往小姑娘身体中钉钉子的人，绝对会被报复回来。
  从殡仪馆出来，我没回店，直接去了黄枫的别墅。
  在鬼咒即将结束的这种关键时刻，我没必要以身犯险，所谓不作不死，老老实实的在黄枫的别墅躲上七天，才是正确的选择。
  回到别墅，已经是凌晨四点，倒在床上，我蒙头便睡，再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两点。
  我是被褚思雨叫醒的。
  “小雨，怎么了？”
  我睡得有些迷糊，下意识问道。
  “黄枫有急事要出门，叫你一起！”褚思雨说道。
  “嗯？”
  一听这话，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在鬼咒即将完结的这种关键时刻，黄枫不在别墅里待着等待时机，却要出门，这里面一定有事。
  最为关键的是，他要叫我一起去。
  这让我更加确定，一定发生了什么让黄枫不得不出动的大事。
  从床上爬起来，我简单梳洗了一下，出来时，黄枫和司徒卿，已经在一楼等我。
  “陈三，我手上有个急活，你必须和我走一趟！”
  见我下来，黄枫也没客气，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个活，算在我们约定的那三个活之中吗？”我也直接问道。
  “算！”
  黄枫点头道。
  “行，我和你去！”我点点头。
  “我留下看见，你们小心！”司徒卿对我点点头。
  “知道！”
  我笑了笑，带上缝尸的家伙事，和黄枫一起出发。
  “黄老大，到底什么情况？”
  上车之后，我开口问道。
  “棺气外泄，我需要你帮我镇压一具尸体！”黄枫阴着脸说道。
  “棺气外泄？”我重复一遍，多少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如同通县张家村的那具尸体一样，肯定又有尸体提前出世了。
  从别墅出来，黄枫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那张脸也黑的和黑炭一样，我在黄枫脸上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情。
  黄枫的脸上，没了以往的成竹在胸，也没了以往的云淡风轻，剩下的除了阴沉还是阴沉。
  可能是为了配合黄枫的心情，天也在这时阴了下来。
  出城后，黄枫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
  过了收费站之后，又开了半个小时，黄枫从一条岔路上拐下，开入一条村级的水泥路。
  沿着水泥路开了十分钟，一个村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远远的看到村子，我便知道，这村子比我见到的绝大多数村子都要富。
  原因很简单，村里的二层小洋楼很多。
  进入村子后，我更加确定，这个村子的富裕程度，远超绝大多数的村子。
  村里的房子，不是二层小洋楼，就是独栋独院的砖瓦房。
  让我感到一丝诡异的是，村里的小路上，不时能看到几张纸钱。
  黄枫对这个村子很熟悉，三拐两拐后，把车停在了一栋被高高的院墙围起来的二层小洋楼前。
  车停下的一瞬间，那两扇漆黑的铁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材壮硕，腰围能有我一个半粗，左脸颊上有一个痦子，痦子上面还有一撮黑毛。
  这样的身材，在配上脸上的痦子和那撮黑毛，怎么看怎么别扭，可谓是丑的出彩。
  “怎么回事？”
  下车之后，黄枫没客套，黑着脸问道。
  “黄师傅，我也不知道！”女人一脸的急色，慌里慌张的说道。
  “我先看看情况！”
  黄枫扔下一句话，率先走入院子。
  我和褚思雨紧跟在黄枫身后，我们进入院子后，女人忙门关上。
  对于这个村子，我发现了一处非常奇怪的地方。
  之前在车上，我只是觉得这个村子有点诡异，下车之后，我发现不只是诡异那么简单。
  正常的农村，绝大多数人家，都会养上一些鸡鸭鹅狗之类的家禽，一旦有外人进村，肯定是鸡飞狗跳。
  可这个村子，自打我们进来开始，我没听到一声鸡鸣，也没听到一声狗叫。
  这个村子，静的让人发慌，就好似这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一样。
  跟着黄枫往里走，我又发现一点不对。
  这房子建的有问题！
  我虽然不懂风水，但一些最基本的知识还是懂的，这栋二层的小洋楼，建的前宽后窄，这种造型，有点类似于棺材。
  放在风水里，这是典型的棺材宅。
  这不是给活人住的阳宅，而是给死人住的阴宅。
  进入楼里后，黄枫没有一点上楼的意思，而是往里面走。
  通过一条幽长的走廊，一间略有些憋屈的储藏室出现在我眼前。
  黄枫没有一丝犹豫，拉开储藏室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我跟着走了进去，进入的第一时间，我心里一震。
  这间储藏室里面，三面墙摆满了各种纸扎。
  一个个纸人摆在那里，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黄枫进来后，没有看这些纸人，而是直接蹲下，在地上稍稍摸索了一下，便找到一个拉坏，向上一拉，拉起一块木板，一个地下室的入口，就这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黄枫没有二话，直接顺着入口，跳了下去。
  那个女人这时跟上，随着黄枫从入口爬了下去。
  我和褚思雨对视一眼，先后爬了下去。
  进入地下后，我眯了眯眼睛，这下面点着几个白炽灯泡，橘黄色的灯光洒满了整个空间，晃的人眼睛有些难受。
  这里面的布置，和上面几乎一样，四面的墙壁处，摆满了各类纸扎，而最中间的一处，放着一口半嵌入地面的棺材。
  棺材盖上钉满了棺材钉，有些奇怪的是，这些棺材钉如今有一半都露在外面。
  “这种情况发生多久了？”
  黄枫红着眼睛盯着棺材问道。
  “昨天就有点问题，今天下午，我才发现，棺材钉被顶起了一半，我就赶紧给您打电话！”女人略有些慌张的说道。
  “昨天出现问题，为什么今天才给我打电话？”
  黄枫反手甩出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女人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我以为和以前一样，没有事呢！”女人眼中露出一丝畏惧之色，颤抖着声音回道。
  “你以为？”黄枫冷冷的一笑，眼中出现了一道血丝。
  “黄师傅，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下一刻，女人扑通一声跪下。
  这一幕，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诧异的看了女人一眼，又看向黄枫。
  仅仅凭借一巴掌，和一句问话，就能把这个女人吓成这样，只能说明一点，黄枫绝对做过让这个女人畏惧的事情。
  这让我看到了黄枫的另外一面。
  从我和黄枫认识开始，黄枫展现在我面前的，一直是那种成竹在胸的形象，这样的黄枫，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上一次，哪怕借龙运的事情被捅出，他都没有这样。
  “说，这两天有没有外人进过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黄枫冷声问道。
  “没有外人！”
  女人连忙摇头，说道：“黄师傅，你是知道的，我们村是有名的纸扎村，村里有一多半都是赚死人钱的！”
  “来村里进货的都是熟人，我都认识，这两天，真没生面孔进村！”
  说完这些，女人发现黄枫依旧以一种冰冷的眼神看她，她又说道；“虽然没有生面孔进村，但这几天，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说！”黄枫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这几天，总有人说，自家扎的纸人，明明没点睛，却通了灵，为了这个，这几天，村里这几天烧了几十个纸扎了！”女人说道。
  “你说什么？”黄枫听了一把抓住女人的衣领，沉声问道。
  “我说，这两天村里烧了几十个没点过睛的纸扎！”女人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说？”黄枫咬着牙问道。
  “我以为没事呢！”女人惊恐的看着黄枫，将近二百斤的身体，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
  “废物！”
  黄枫怒急，一把将女人甩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一动，这个女人，起码有二百斤。
  可黄枫只是一甩，就将这个女人甩出三米多远，这个手法，这个力道，不得不令人心惊，黄枫以前在藏拙。
  “谁？”
  女人被甩出去后，一头装入了纸扎中，撞翻了两个童男，一个纸马，发出一阵吱嘎声，可就在这时，黄枫冷哼一声，一步就想着女人奔了过去。
  女人晕头晕脑的爬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黄枫已经冲到了她眼前。
  “啊！”
  她惊呼一声，然后双手抱头蹲下，她根本没想反抗。
  黄枫根本没搭理她，黄枫的目标，是女人身后一个被压扁的童男纸扎。
  “说，谁派你来的？”黄枫越过女人，一手抓住童男纸扎的脖子，如同掐着人的脖子一样，把童男举了起来。
  让我意外的是，童男竟然发出了一道痛苦的声音，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也扭曲在一块。
  这个纸人体内，竟然进驻了阴魂！
  “说！”黄枫厉喝一声，手上的劲力加大，掐的纸人发出一阵咯吱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