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班长大人，有什么憋着让你难受的事情可以让我分担一下吗？”林星辰在作文稿纸上写下问题，偷偷递了过去。
  陆一白闷闷地考虑了片刻，随即写道：“不太想说。”
  “好吧，不过要是想说的话，你的笨蛋同桌随时奉陪哦。”
  陆一白看着女孩的答复，神情复杂地望向了窗外。
  今天的云层很厚，但能穿过阴霾照下来的阳光却出乎意料的格外温柔。
  第37章 我陪你啊
  办公室里，陆一白正帮忙整理着作文联赛的作品锦集，突然，一个让他有些在意的名字闯入了他的眼帘。
  既然她同意让自己的作品在班上公开，那自己现在提前看，应该不算违背她的意愿。陆一白强忍住内心的波动，咬牙展开了林星辰的作文。干净的稿纸上铺满了林星辰娟秀的字迹，行云流水的文字间无不叙述着宛若冬日暖阳般的眷恋与温情。
  在这篇名为《最难忘的人》的作文里，林星辰一直在回忆着那个曾经和她住在同一个病房，互相鼓励了很久很久的女孩。只是最后，她活了下来，而那个女孩却永远的离开了。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并不会看出其中的端倪。但是陆一白知道，在这后面究竟隐藏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那家医院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个病号房间和病床床号也经常会在梦里出现。　　信息慢慢地在他脑海中交汇，曾经他怀疑的真相和巧合不断交织，变得分外清晰。
  仿佛那一刻，一切的真相都大白了。
  是她。原来是她。
  ……
  今天的林家餐桌上摆了一碗长寿面，外婆与林星辰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祝福着什么。
  “好了，丫头，吃饭吧，小瑶瑶一定会很开心的。”
  林星辰点了点头，在有些怀念地望了一眼长寿面后空荡荡的座椅之后，便便拿起大勺，往嘴里扒拉起了饭菜。
  嗡嗡，嗡嗡。
  饭桌旁，手机一边震动，一边亮起了屏幕，一条标有“特别关心”标签的信息发送了过来。
  “外婆，等一下，我有个重要消息，应该是学校里的事情。”林星辰回答得有些心虚，可外婆挑着眉头翻了个白眼，仿佛早已心知肚明。
  “林星辰，今晚有空吗？可以的话，我想见一见你。”
  班长晚上要约我见面？林星辰拼命咽下饭菜，噎着在键盘上输入道：“嘿嘿，可以啊，你在哪？什么时候？”
  她皱了皱眉头，想起陆一白平时高冷的脸，她又换了种说法：“时间，地点。”
  哼哼，这次的我高冷出马，在安慰了班长大人之后，一定能让他对我有所改观。比如，以后再也不会被他压在头上欺负了。想要改变自己的地位，就得时刻做好颠覆天地的准备！
  “十分钟后，你家巷子外。”
  “收到，我马上！”林星辰刚打完信息，又立马删除重新输入道，“了解，你等着。”
  “外婆，我作业落在学校里了，待会儿有同学帮我送过来，我得出去等他一下。”
  外婆一眼大，一眼小，侧着头蠕动着嘴唇，悠悠问道：“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当然是女同学啦，嘿嘿，外婆你真是的，猜啥啥都中……啊不是不是，猜啥啥不对。”
  “嘁，我看你这傻孙女这辈子也就这么点出息！”
  林星辰三口两口吞完了饭，便站在镜子前摆弄了一下她美丽的空气刘海，在试着露出一个完美、体贴又温柔的微笑之后，便破门而出。
  “外婆我去拿作业了。”
  “鞋穿好……”
  “噗通！”
  听见傻孙女摔倒的声音，外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继续夹着菜，晃晃悠悠地送进了嘴里。
  街灯下，陆一白宛若站在舞台灯光里的巨星。金灿灿的光芒点缀在他的每个细节上，都更加烘托出了他那接近天人的外形。但看着陆一白忧伤的神情，林星辰本想抬一抬自己地位的想法彻底消散了。
  “班长大人，你的知心小姐姐来了。”
  陆一白苦笑着抬头道：“晚上好，知心小傻傻。”
  “嚯，我专门噎着出来见你，你居然叫我小傻傻。”林星辰有些委屈，“算了，今天你心情不好，怎么叫我都行。”
  陆一白有些意外地看了女孩一眼，仿佛他眼中那个蛮不讲理的二头愣子突然变得意外地有些温柔体贴。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陆一白和林星辰肩并肩地走在被夜色笼罩的街灯下，仿佛与身边来往的车辆隔开了一个时点，“对我而言这是个秘密，也是曾经差点伤害过你的秘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那天在登山的路上，我绝对会牢牢地抓住你。”
  看着陆一白一脸为难的样子，林星辰将他带向了平时老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小场地：“要不我也告诉你一些我的秘密吧，这样就公平了。”
  “这……没有关系吗？”
  林星辰背着小手，边跳边跑道：“如果是现在的班长大人，当然没有关系啊。”在空地的长椅上，两人坐了下来，借着头顶的路灯看着远处公路上往来的车辆。
  林星辰的小脸也有些低落了起来，她开口说道：“其实上次让你在家长会帮我，除了不想让外婆看到38分的卷子以外，我更不想让大家知道……其实我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而且他们两个人都不要我，我只能跟着外婆住。”
  陆一白有些惊讶，望着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心中突然充满了歉意与怜爱。虽然之前去林星辰家家访时，他就怀疑过这个情况，但他万万没能想象到她的爸爸妈妈居然没有一方留下来。
  在旁人的眼里，即便是爸爸妈妈离婚了，孩子也会跟着其中一方，甚至依旧能享受着爸爸或妈妈的宠溺，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但是林星辰不同，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却没有一个人接纳她，虽然她还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看起来只是父母离异，却和永远失去了双亲的孩子一样孤苦伶仃。
  “然后，我小时候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哦。”林星辰咬着嘴唇，有些坚强地笑了起来，但在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却满是泪滴。
  “别人说闭上眼睛后能看见的是黑色，可我在闭上眼睛后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黑色。因为我从出生起，就活在黑暗中。小时候我经常住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等待捐赠。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同病房的伙伴，却没想到是她的离开才让我看见了光明。”
  陆一白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虽然他早就已经猜测出了林星辰与自己妹妹的关系，但听见事情的真相被她亲口说出，心中的难过还是激起了万里潮汐。
  林星辰晃荡着两条小短腿，轻轻说道：“她把眼角膜捐给了我，然后就和我真的说再见了。本来，她说她也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想再多看几眼，她想要和我一起继续聊天，还说她改天要带我去见她的哥哥，她和我打赌，她的哥哥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完美的哥哥，我也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听着林星辰的叙述，陆一白强忍着哽咽问道：“那……你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吗？”
  林星辰抬头望着星空，尝试在茫茫星海中找出那个特别的身影：“全名不清楚，但是我们都叫她瑶瑶。”
  灯光下，两个女孩的笑脸突然重合，曾经黑白色的山水也终于被染上了治愈的暖色。
  第38章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正如蔡伟铭蔡大师曾经所言，其实每个人都多多少少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谁还没个过去呢？只是，有些人是用童年的记忆来治愈一辈子，而有些人是用一辈子来治愈童年。林星辰属于前者，而陆一白属于后者。
  “其实我被鉴定患有癔症。”听完了林星辰的秘密，陆一白也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一旦满足某些条件，受到某些刺激，我的眼前就会白花花的一片，身体也很冷很硬，完全挣扎不了。只要在白天，我都会避免登高，甚至害怕那个字眼。我更害怕当我站在高处的时候，有人向我求助，那样……我真的很难战胜我自己。”
  想起露营的那一天，明知登山路线如此陡峭险峻，班长依然愿意陪着自己，林星辰的心中便满是愧疚。如果自己再早一点知道的话，那天会不会就能一起并排走在满是林荫的平坦大道上呢？
  “以前，我有个妹妹，因为先天性心脏病不得不在家休养，她一直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想和我一起出去玩，但为了安全和健康，她一直都被关在家里，就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儿一样。”
  “在我七岁的那一年，妹妹闹着想和我一起偷偷出去玩，我见爸爸妈妈都没有在家，就偷偷带着妹妹出去了，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不想看见妹妹因为一直待在家里而满脸愁云的样子。可就在那一天，我和她经过一个水泥陡坡的时候，她没有站稳，而我伸出手的时候也没有拉住她。”
  陆一白停顿了一下，身边的每一团空气都像是在哀伤地叹息：“我只能无力地看着她顺着陡坡滚了下去，绝望地看着她向我呼救我却没有抓住她的表情。最后，妹妹被送进了医院，因为受到刺激，她的病情恶化，本来可以等长大些再手术，但却不得提前进行。手术意外地失败了，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这件事情成为了你最不想回忆起的事情？”
  陆一白点了点头：“嗯，没法忘记的人，没法原谅的过错。”
  “这怎么会是你的过错呢？”
  陆一白摇摇头，似乎拒绝这种宽慰：“如果我没带她去那里玩，或者我能抓住她，她就不会摔下去，不会摔下去，就不会心脏衰竭加剧，便不会做那该死的手术，也就不会死了。”
  “这种假设不成立。”
  “这不是假设，是事实……”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都是拒人千里的样子了……”
  “和这个没关系……”
  林星辰哑然：“如果没关系的话，那班长你的身边为什么没有朋友，为什么从来不和别人倾诉，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
  “并没有啊，我挺开心的，没什么朋友是因为嫌吵。”
  “骗人。”
  “……”
  半晌陆一白望着星空幽幽开口道：“也许，从内心深处，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获得开心吧。”
  听到这句话，林星辰一瞬间有些心疼。这么多年以来他是背负着什么样自责与悲伤的心情，让他从来不像其他少年一般开怀地大笑，或者有过愤怒失智的情绪。在他还承受不起生命重负的幼小年纪开始，便强迫着学会隐藏内心，承受孤独呢。
  不应该获得开心么？可这明明不能都算作他的错啊。
  还有他毫无差错的一百分理科成绩，或许并不是因为追求优秀，而是因为曾经失之毫厘没有抓住妹妹的手的阴影经历，成为他心里永不可饶恕的罪孽，所以才会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此的严苛吧。
  谁能料到看上去光芒耀眼的少年背后，隐藏着这样一段悲伤的往事。
  两人都沉默着，林星辰回忆着陆一白妹妹的情况，突然在她的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道当初捐给自己眼角膜的小瑶瑶就是陆一白的妹妹？
  “班长，你的妹妹她叫什么啊？”
  陆一白顿了顿，考虑到林星辰知道真相后可能会躲开自己，甚至也陷入自责与难受，他轻声答道：“陆小小，我们都叫她小小。今天，是她的生日……”
  陆小小？生日？如果不是名字不一样，林星辰几乎要断定陆一白的妹妹就是瑶瑶了！
  可是总感觉和班长大人相处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听见过“瑶瑶”两个字。
  “可是，班长，你知道吗？”林星辰努力扬起自己的笑容道，“如果没办法忘记一个人的话，我们就应该好好的记住啊，不过应该记住的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呢。就好像我记得瑶瑶，她和我一起在病房度过的日子都是欢声笑语，是她告诉我这个世界最美的景色，便是繁星璀璨的夜空了。”
  “这就是你爱看星空的秘密？”
  “嗯，如果有机会，我要替她看遍世界各地的星空呢！”
  看着林星辰仰望着天空，一副憧憬的模样，那双平时总是结着冰霜的眼睛终于湿润了起来。
  “所以，小小妹妹应该和小瑶瑶一样，都是很可爱很善良的人，她们也一定不希望我们总是那样失落难过的活着啊。对了，你就坐在这里不要走动，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哦。”
  陆一白趁着女孩离开的之际，偷偷擦拭掉了忍了很久却也没忍住的眼泪。
  总是想着怎么把这个笨丫头变得更聪明一点，在她低沉难过的时候帮她一点，却没想到最终却是自己被她给救赎了。
  不到一会儿，林星辰便端着一小份蛋糕跳了过来，上面还染着几根蜡烛：“小小今天过生日你都那么唉声叹气的，不好好庆祝一下才让她伤心呢。越是离开的人，我们就越是要珍惜她的心意，带着她们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啊。嘿嘿，你看我这么笨，不也天天活得好好的嘛……当然多亏班长大人经常帮助啦。”
  看着蛋糕上温柔的烛火，陆一白的思绪穿越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妹妹过生日时全家一起庆祝的温馨场面。
  林星辰说得的确对，是已经好久都没有给妹妹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日了。
  “我现在也经常会想起小瑶瑶，今天碰巧也是她的生日呢。”林星辰说道，“今天外婆特意煮了长寿面，希望她化成了天上的星星后，也能过得自在安稳。”
  陆一白前所未有地温柔地看向林星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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