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留守的茉莉花（二）

  茉莉他们家养了四圈鸡，一圈小鸡，两圈半大鸡，一圈大鸡，大鸡养得胖一些时，奶奶就用背篓一次背四只进县城里去卖掉。
  县城里是赶三八街，也就是三日八日十三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二十八日这几天可以赶集，一圈鸡熟了，奶奶就赶两回集卖了再买八只小鸡回来养着。
  小鸡仔带回家来的时候，奶奶可宝贝它们了，都是养在堂屋里，怕它们冷到养不活。
  其实，茉莉的爸妈也不定时的寄些钱回来的，可是，奶奶基本上不用。
  茉莉小的时候，奶奶把钱取了存到存折上说：“奶奶给你爸妈他们存着，只要钱存多了，你爸妈就不去外面打工，就会回来陪我家小茉莉了。”
  那时，奶奶还用背篓背小猪仔回来养，镇上的人会不定时的骑着摩托车用个大喇叭叫着：“收大猪了，收大猪了。”
  有哪家的猪养成大猪能买的时候就出来应一声，他们便会去把猪弄出来赶着赶到大路上，大路边上会停着两辆电动三轮车，一辆上装着一个磅称，一辆车则是用来装猪的，有个铁笼子。
  养猪还是很累的，每天要给猪喂很多东西吃，奶奶那时就在田里种许多菜，每天都要用担子担着去镇上卖，镇上虽然不是每天都赶集，但是每天都有人卖菜的。
  奶奶会把自己好的菜给卖了，卖菜的时候遇到一些计较点的女人还会多扒掉一些看着不太好的菜叶，奶奶就把那些菜叶归拢到自己身边，等卖了一些之后再把好的放到一边，菜叶子放到一边，等两筐菜都卖完了再挑着担子去把其他摊子上不要的菜叶全部都归到自己的筐里挑回来，有时候挑去的菜都还没有挑回来的菜叶子多。
  那时候，奶奶身体还好，做这些事还做得动，可是，这种天还没亮开就开始忙到天黑透的日子让奶奶的身体迅速的垮了下去。
  全年无休，风吹日晒雨淋的日子，让奶奶衰老得很厉害。
  可是，在家里，奶奶是不让她动手做事的。
  不是奶奶特别宠茉莉，而是奶奶希望茉莉能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
  奶奶有一次说过，她还年轻的时候，村里来过一个年青的教书先生，当然，那个教书先生不让大家管他叫教书先生，只让他们叫他老师。
  那个老师只有二十出头，却是只有十几岁的奶奶心里觉得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当时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个个都喜欢他，可是，后来却来了个也是一肚子学问笑得很明媚的姑娘把他接走了，那个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十几岁的奶奶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丑或者什么而自卑过，在那个时候，奶奶的自卑像块砖头一样的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这一辈子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后来，在闹旱灾时，国家补助了救济粮，村长却只能他的亲戚发了补助粮，还拿了一份什么文件出来给大家看。
  可是，大家因为都不识字，只能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就算了，自己又全家出动漫山遍野的去挖野菜来吃。
  后来，村长这边的亲戚和村长媳妇那边的亲戚吵了起来，都认为村长给对方发的救济粮更多，最后才把村长把全村的救济粮只分给了亲戚的事说了出来。
  那文件是真的文件，只是文件上不是只有他家的亲戚的名字，而是全村人的名字。
  那些家里有被饿死的村民们愤怒了，有些男人拿着锄头就赶过来了，当时警察也来了也控制不住场面，只能护着村长一家从后门往小路上逃了。
  愤怒的男人们把村长家全给拆了，女人们就坐在院子里放声大哭，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哭声。
  叶家村的村民们是健忘的，叶奶奶却不健忘，她逼着儿子读书，儿子却怎么都读不进去。
  后来，儿子媳妇去打工了，把个奶娃的茉莉留给了叶奶奶，叶奶奶抱着茉莉就是抱着个希望，她要把茉莉培养出来，要让茉莉到大城里去工作，不要再被这山里的人再哄骗了。
  茉莉没有跟奶奶争，因为，茉莉有原主的记忆，知道奶奶对她的期望太大，只有她坐在屋里好好读书，奶奶才会心安的。
  茉莉坐在里面很快写完了作业，又把一些辅导材料拿出来做，做完了，她只好拿出书来看。
  可是，初中的那点书，她不用看都知道整本书里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办呢？不行，她得跟奶奶谈谈才行。
  茉莉正在想着，外面严妈妈过来叫她：“茉莉，茉莉。”
  茉莉忙跑出来，严妈妈着急的说：“茉莉，婷婷还没有回来，你陪婶子去学校里找找，行吗？”
  茉莉还没有说话，奶奶端了一碗菜准备放到堂屋里吃的，她忙放了碗拿了两个馒头塞给茉莉说：“茉莉，赶快带你婶子去找婷婷，这么大的姑娘千万得好好的啊。两个馒头，给你婶子一个。”
  茉莉答应着就跟着严妈妈走了，这个山路只是走多了在山间踩出来的路，现在天有点黑了，严妈妈打了个手电给茉莉照着点路，她们一路小跑着往大路上走去。
  茉莉拿了一个馒头给严妈妈吃，严妈妈几乎是想哭了：“哎，我哪里还吃得下去啊，茉莉，你自己吃吧。”
  茉莉不肯缩回手来说：“婶子，你吃吧，我这也没有装处，我一个人也只吃得掉一个。我们边走边吃，边完了好有体力去找婷婷啊。”
  严妈妈只好接过馒头来啃着，严妈妈叹息着说：“婷婷这不是第一次晚回来了，可是，以往她都是天黑前回来的，今天天都快黑透了也不见她的人影，我在家里这心跳得厉害。她爸还说，她可能在同学家玩，人家留饭了。不管是不是这样的，婷婷毕竟是个女娃，我上镇上卖菜时听说，城里有那种把人家大姑娘祸害了之后又杀了的，听着心里害怕得不行。”
  茉莉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她现在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参与讨论这样的成人话题还是不太好。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黑影，严妈妈吃了一惊，拿着手电往那个黑影上照过去，居然是严婷婷。
  严妈妈高兴的笑了一下，紧接就生气起来，她左右看看，看到地上有根谁家背的柴的小树棍拾起来就往婷婷身上招呼过去：“你还知道回来呀？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能性子这么野呢？家都不回了，你看看人家茉莉，爸妈不在家，她从来都是放学就回来，根本不肯让她奶奶操一点心。你看看你，你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严婷婷身上被打了几下，她惨叫着往回跑，严妈妈追了过去一把抓住她按到地上就一顿打。
  茉莉忙劝着：“婶子，你不要打婷婷了吧。婷婷肚子饿了，你还打她，她很可怜的。”
  “肚子饿？饿死活该，这种不让人省心的妮子，饿死了也好让我和她爸少操点心。”严妈妈虽然嘴上还是不肯饶，手里已经停住，直起身子来把树棍丢了，自己往家走。
  茉莉走过去要拉严婷婷，严婷婷甩开她的手恨恨的说：“走开，不用你装什么假好人。”
  茉莉心里也有气，她转身想走，严婷婷看她妈已经走得没影了这才恨恨的问：“我问你，是不是你跟我妈告密了？”
  茉莉转身白了她一眼反问：“你有什么密可是让我告的？”
  严婷婷愣了一下再问：“你真的没有跟我妈说过什么吗？”
  “你的事，我懒得管，我能你跟你说什么？婷婷，有些事，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要做些什么事出来，还整天担心着别人会告密的。”茉莉含糊的说了几句不理她，走了。
  严婷婷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下又追上说：“茉莉，你说，你到底是知道什么了吗？”
  茉莉心烦的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想让我知道什么呢？你不用告诉我，你这样多心的话，那你自己回家问你妈吧。不过，我提醒你，不要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因为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给你吃的。”
  茉莉说完就快速的走了，她是会功夫的人，她要走快了，严婷婷是不可能会追得上她的。
  严婷婷气呼呼的回去了，茉莉回去后，她奶奶问起来，茉莉说在路上遇到了。
  叶奶奶叹息说：“这个姑娘，迟早要出事的。我想提醒她爸妈，可是又不好开口，你们都是女孩子，平时看到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赶快提醒一下她。十几岁的时候，走对了路就是对的，走错了路，那也就错了。”
  茉莉有点吃惊的问：“奶奶，你知道严婷婷出什么事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叶奶奶把菜暖在大锅里，等茉莉来了再抬给她吃。
  她看了茉莉一眼，感慨着说：“我不知道这个孩子要出什么事，但是，我看过了太多人的眼睛，知道谁要出事谁不出事。要出事的人眼睛是慌乱的，不出事的人眼神是平静安祥的，婷婷这孩子平时炸炸呼呼的，但她的眼睛根本不敢盯着谁看，谁要是看她，她就会害怕。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她自己也知道，却又没有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