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战地玫瑰（十一）

  一旁阿琪差点气得站起来，却被茉莉牢牢地按住了，然后茉莉悄悄递给阿琪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压低嗓音回道：“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那怎么行！”阿琪俏脸涨红，眼神中透着几分嫌恶：“他明明就是想……”
  茉莉突然站了起来，将阿琪护在身后，阿琪话音未落，便识趣地打住了。
  在这种非常时期，她可不能给凯尔洛招惹麻烦。更何况茉莉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恐怕不会被这个色迷迷的小兵占便宜！
  茉莉捋了捋胸前的秀发，刻意将帽檐压低，示意阿琪坐在原地等待，然后她跟着那个小兵来到附近的休息室里。
  小兵急吼吼地脱下外套，猴急地扑上来，却见茉莉蓄势待发，腾地一记飞腿将他狠狠地踹了出去！
  “你，你敢！”那小兵顿时狼狈地摔倒在地，
  茉莉一脚踩中他的手腕，冷冰冰地回道：“我是柏林大学的学生，可不是什么犹太裔或者通缉犯，你找错人了！”
  小兵一边挣扎一边掏出手枪，打算给茉莉吃一记教训，却见茉莉俯身，眼疾手快地将他手中的枪支夺走！
  茉莉轻佻地吹了口气笑道：“真是抱歉，我还有一个男朋友，叫瑞恩博尔文？想必你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小兵愣了一下，然后愤怒地吼道：“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茉莉娴熟地转了转手中的手枪，扫了一眼手表，快到上车的时间点了，她可以随时离开，而不会被这些小兵搜捕。
  茉莉立即走出休息室，将房门反锁，然后将手枪藏在身上，反正那个小兵也不是什么聪明的，恐怕会去瑞恩那里求证这件事。
  回到阿琪身边，茉莉顿时呆住了，就见阿琪急得不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到处找电话，应该是打算联系凯尔洛。
  “阿琪，你现在找凯尔洛是没用的！”
  阿琪立即停住脚步，懊恼地皱着秀眉：“你没事吧？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不！我没事！”茉莉凑近一些，示意阿琪不要慌张，否则会引起车站里那些便衣警察的注意，要知道那些警察可都是元首收买的走狗。
  这时火车进站了，发出一阵轰鸣。茉莉二话不说，立即拉着阿琪的手奔上月台，然后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飞快地溜了上去。
  透过玻璃窗户，茉莉看到那个被她打伤的士兵已经被人救了出来，正在愤怒不甘地追过来，幸好这时火车徐徐地开动了，而那些士兵找不到茉莉的具体地址，在站台上没脑没脑地转悠一圈，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茉莉和阿琪连夜乘坐火车赶到红枫小镇，下了火车，没走几步路，就来到阿琪的老家，一座看起来很是朴实无华的乡村，路边风景很好，有白桦林和清澈的小河流。
  夜深了，不时有一群飞鸟躲在高高的树枝上发出几声鸣叫。
  公路通了一半，村里大多还是泥路，幸好这两天没有下雨，道路并不泥泞。
  阿琪在前面带路，不到一刻钟，就来到祖母的家中。
  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旁边设有收藏大麦的仓库。
  阿琪上前拍了拍门，用带着方言口音的德语大声叫道：“祖母！我回来了！”
  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乒乒乓乓的响声，然后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她手中举着一个烛台，烛光照亮了阿琪的脸孔。
  祖母玛丽一脸惊喜地叫道：“是阿琪！你怎么会……是不是学校出事了？”
  阿琪顾不上说话，径直将祖母和茉莉拉到房中来，然后将房门紧锁。
  “祖母你都知道了？”
  玛丽指了指柜子上的收音机，无奈地耸耸肩笑道：“每天都有新闻，天知道，我只是想听一听今年的天气预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可怕的事！”
  玛丽给阿琪倒了杯水，看到茉莉觉得有点陌生，但是仔细一看，茉莉大概是阿琪的大学同学吧？玛丽殷勤地笑道：“厨房里还有香肠和面包，要吃点么？”
  “不！祖母，我长话短说，我在学校里有个男朋友，也是犹太裔，他打算去美国避难，现在他要带我一起离开！”阿琪一口气说完，都不带打停的。
  玛丽耳朵不太好使，她掏了掏耳朵一脸古怪地问道：“什么？谁要带你离开？”
  “我的男朋友，他很好，真的，这次我回来，就是打算将你一起带走！”
  “为什么！我很喜欢红枫镇，这里有麦田和小河，有我喜欢的一切！不不！阿琪你不要开玩笑！”玛丽不太高兴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去了厨房。
  看来祖母确实是有点固执的，一般像她这种老人都是比较固守己见的，不太喜欢听取旁人的建议，更何况是远离故土，远离自己习惯的家园这种事呢？
  玛丽虽然上了年纪，却是动作麻利，行动利索。她端来一盆子烤香肠和烤面包，放在桌上，又给茉莉和阿琪各自倒了一杯牛奶。
  “孩子们，吃点东西，早点睡吧！明早就回柏林！”
  看着玛丽祖母安详的笑容，阿琪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党卫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犹太裔的，就算你是个老人，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也不会放过你！”
  “哦，我的小孙女，外面再怎么闹腾，红枫镇还是老样子，不会改变的，昨天镇上的警察局来了两个特别警员，好像是为了调查本地的犹太裔。不过被我们的警长打发走了，谁也别想打搅我们的清静！”玛丽坐在躺椅上，唇边挂着一抹和蔼的笑容。
  “不，祖母，你不能心存侥幸。”阿琪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解起来。
  等阿琪劝了一通，玛丽祖母起身将食物递给茉莉：“你是阿琪的朋友吧？陪着她赶了两个小时的火车，应该很累了！”
  “祖母！我们只是去避难，等战局稳定下来，我们还可以回来的！”阿琪忍不住抹了抹泛红的眼眶，竭力克制自己不会当场掉下泪来。
  茉莉唇角蠕动，看着阿琪苦苦哀求的脸色，她到底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乖巧地接过玛丽祖母手中的食物，放在一旁。
  “喝点牛奶吧，都是自家产的，镇子上有家奶牛场，都是新鲜的。”
  茉莉讪讪地一笑，捧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味道确实很好。她试探地看向祖母玛丽：“其实祖母留在这里，确实不太安全。以后德国的局势会越来越紧张，倒不如等党卫军下台之后，你跟阿琪再从美国回来看看……”
  玛丽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的孩子们，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失去那些麦田和小河流，我在美国不会开心的，说不定还会夭寿呢！”
  茉莉不赞同地笑道：“怎么会呢！自打经济危机之后，欧洲列国一蹶不振，听说美国那边的情况好得多，至少没有这边的战乱。祖母，德国已经准备打仗了，第一个目标就是波兰，红枫镇距离波兰并不远，难道你就不能替阿琪考虑一下么？你是她最敬重的亲人，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免受战争的摧残！”
  玛丽无助地瞪大眼睛，果然，阿琪悲伤地哭了起来：“祖母！我们都是犹太裔，党卫军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也没有背景后台，如果不跟凯尔洛离开，那我们以后就没有机会逃走啦！”
  阿琪苦苦劝了一宿，总算是将祖母说动了。然后第二天一大早，阿琪和茉莉帮着祖母收拾行李，将值钱的东西全部装在行李箱中，剩下的家具之类全部交给隔壁邻居代为保管，然后阿琪给邻居支付了一笔保管费。
  祖母跟邻居家的关系一向很好，这个邻居很显然也知道当局的态度，对犹太裔的祖母和阿琪只能报以善意的祝福，并没有打搅阿琪的计划。
  三人坐上回程的火车，玛丽透过窗户看着家乡熟悉的风景，老脸微微一沉，眼中满是留恋不去的光芒。
  阿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住玛丽：“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当局的种族歧视政策，也不知道有多少犹太裔会选择背井离乡。
  “我的孩子，也许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会的！”大概是固执的祖母好不容易答应自己的请求，所以阿琪的态度变得有点轻松起来，现在就剩下凯尔洛那边的安排了。
  “没有哪个政府可以长长久久，除非它的改革深入人心。元首的一系列政策看似能够让德国光复，实则是将德国拉入地狱中！”阿琪咬牙切齿道：“发动战争是元首唯一的出路，能够转嫁国内经济危机产生的矛盾！可惜这不是长久之计！”
  祖母听不懂这些道理，她只是伤感地目送家乡小镇渐渐远去。
  茉莉在一旁帮腔，用更简洁的语词回道：“发动战争无异于自取灭亡，无论战胜还是战败，付出的代价太大，利息根本就收不回来。”
  “是啊，这场战争留下的废墟，让谁买单呢？”阿琪轻轻扶住祖母，示意茉莉给祖母倒了杯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只要避开灾难就行了。”
  “阿琪，祖母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对了，介意给我说说你的男朋友么？”玛丽一边喝水一边跟阿琪闲聊，她关注的重点无疑就是阿琪的男朋友。
  “凯尔洛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他有宗教信仰，每个月都会去教堂做祷祝，祖母，我知道你也信任上帝，信任圣母玛利亚，我记得你在柜子里收藏着一枚玛利亚的肖像画银章？有空的话，我会带你一起去教堂祷告，想必你会喜欢的。”
  玛丽看起来很是愉悦，显然是上帝给她带来的满足感。
  离红枫镇越来越远，距离终点站柏林却是越来越近，玛丽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不再露出那种伤感悲哀的眼神，一旁的阿琪为此偷偷松了口气。
  中午，三人吃了点简单的食物，然后顺利抵达柏林车站。
  刚刚下了火车，茉莉就看到一群党卫军穿着统一的军装，手中拿着枪，正在挨个检查乘客队伍，要是揪出有嫌疑的人，就会拖到一旁的休息室里盘问。
  “怎么回事？现在查得这么严吗？”茉莉随手拉住一个路人询问情况。
  那路人甲很是无奈地耸耸肩：“没听说吗？元首要开战了，全民皆兵，但凡遇到外国人必须严格盘查，万一是敌国的探子或者间谍呢？”
  间谍？茉莉不禁有些好笑，战争时期，确实涌出不少秘密窃取敌国情报的间谍，不过那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应该不会轻易被排查出来。
  看着那些党卫军严肃整齐的步伐，茉莉忍不住感慨起来。
  这些德国的年轻人，被元首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煽动，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激动兴奋。明明就是一群芳华正茂的未来栋梁，本该投身于社会建设之中，却偏要替元首卖命，发动侵略战争，反而成为私欲与权利斗争之下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