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沈代凝接到苏依琳的电话时，正在收拾着东西。
  “说吧，什么事？”沈代凝的声音中透出几分轻快来。
  苏依琳很了解，沈代凝会愉快或者感到快活，要么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要么就是沈代凝做出了某种决定，沈代凝是个不喜欢拖泥带水沉浸在一件事的人，无论好坏，做出了决定后，沈代凝就会觉得心情很好。
  “又遇到什么好事了？”苏依琳受到沈代凝心情的影响，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没什么好事。只是突然想通了，人这一生除了死亡，哪里还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过全都是庸人自扰罢了。”沈代凝很不为意，依旧没有说自己是受到什么事的影响了，“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事？”
  沈代凝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了。
  苏依琳咬咬唇，就在马路边找了个地方随意的坐下。这路上当然有着人路过，只是不多，因为陌生，于是别人在她眼中都是透明，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刚才我和江清弈见过面了，是我约他出来的。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他没有任何预兆的帮我解决了。所以我约他出来了。”苏依琳发现自己把这话说出来后，心里竟然很是舒服，那种畅然的感觉让她自己也笑了起来，“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
  沈代凝哼笑了一声，“讨厌，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猜猜猜的游戏。”
  苏依琳似乎也想起了沈代凝的这个厌恶，沈代凝最讨厌别人让她猜什么东西的价格或者猜别的东西，每次那样，沈代凝都会翻白眼，永远回答冷冰冰的不知道。
  “代凝，他对我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苏依琳拿着手机，头却不自觉的垂下去，只能看到灰色的地面。
  沈代凝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嗯，那你恨他吗，恨江清弈吗，他那么多年都对你的示好不以为意，完全无视你的存在，你恨不恨他？”
  明明对方看不到，苏依琳还是摇摇头，“我为什么恨他？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有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苏依琳，遇到罗心渝那种人，是你倒霉。你出的那件事，绝对和罗心渝有关系，我觉得就是她算计你的。而且她一开始就那么针对你，就算没有江清弈，也会因为别的事算计你。这件事，真的和江清弈没有关系。而你母亲的事，我想出了那样的事，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按照蝴蝶效应的说法去怪罪江清弈呢！”沈代凝叹了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过去的事，就很简单了啊，或者说原本就很简单，但人总是喜欢想得复杂了。抛开罗心渝和你母亲的事不论。你和江清弈的关系很简单，就是青梅竹马，一个你过去喜欢的人而已。现在的问题也很简单啊，不就是一个你过去喜欢的人，现在突然开始追求你了，是不是？”
  沈代凝的话绕来绕去，但似乎本来就那么简单，她自己不就是在心里反复的说过了，一切和江清弈没有关系，为什么这话从沈代凝口中说出来后，感觉怪怪的。
  “是吧，很简单。”
  那沈代凝就不解了，“那你就纠结个什么劲儿？”
  “不知道，就是觉得心理很复杂。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喜欢的某种东西，花费了很多时间，以及各种办法，但还是没有得到，可突然有一天你放弃了那样的东西，他却偏偏出现了，这一次不用花费时间和努力，就很简单的得到了。”
  沈代凝笑了，“苏依琳，你就是不甘心，你不甘心在你最好的年华时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却对你不以为意，你不甘心自己当年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应，你对你的过往耿耿于怀。”
  苏依琳沉默了，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如此，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自己决定。你选择他也很好啊，他绝对会给你想要的安稳。不选择也没有什么，反正你不是赚了嘛，他对你家的付出，就当你过去那么多年喜欢他他给出的酬劳好了。反正你不亏，随便选择哪一种都很好。”
  “听你的话，好像从得失方面来说的确不亏。”
  “人和人之间换一种说法，原本就是如此。只有一个人对你好了，你才会对他好。只有这个男人愿意为你付出了，你才想着嫁给他。原本就如此，只不过大多数人喜欢听什么无价的感情。好吧，先让我吐一会儿。”沈代凝笑了起来。
  苏依琳也因此脸上带笑，“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听你的想法。”
  “很好。”沈代凝挑眉，“苏依琳，你不小了，就算你爸爸和哥哥不要求你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打算随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退一步万步来说，如果你找不到条件那么好能够给自己家里带去利益的男人，随便找个男人过安定生活也没有什么。但既然你遇得到，能够找到，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江清弈哪里不好，是没钱还是没长相？他什么都有，并且上天还安排他当你的青梅竹马，就是为了在你遇难的时候，他走出来出手相助，老天都这么安排了，你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苏依琳简直被沈代凝这番话给惊住了，“你是希望我和他试一试？但……会如何呢！别说他了，他堂哥……算了，也许你不会明白。”
  “或许吧！只是为什么不去试一试？他可是你过去一辈子的梦想，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去体验一下你那个梦想是什么滋味？如果真会遇到什么事，那就遇到啊，人和人本来就会遇到各种事，只是有些大有些小而已。如果人都会因为未知的苦难选择退步，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试一试吧，真挺好的。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最开始喜欢的那个人，到了后来还有机会和他在一起，有这样的机会，不妨一试，反正也不会要命。”
  果然是沈代凝会说出来的话。
  苏依琳感觉眼睛有些酸涩，“我们见一面吧，我想建立。”
  “干嘛！”
  “想抱着你哭。”
  “下一次吧！”沈代凝难得的叹了口气，“我会很忙，一直会有事处理，等我空闲下来，我会主动联系你的。你记住，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只需要为自己负责就好，别的事，都不用考虑。”
  沈代凝挂了电话，苏依琳却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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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清弈刚回到家，就被自己妈妈的脸色吓到。江清弈脸上有些无奈，手拉着脖子上挂着的领带，却怎么都没有拉下来，一时间烦躁不已，就连一条领带都和他作对。彭慧就看着自己儿子的动作，他和领带较劲儿了好一会儿，彭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走上前，替她把领带取下来。
  江清弈这时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世上只有妈妈好，这话儿果然没错。”
  得了，彭慧一听这话，就知道刚才儿子那是故意的，以为说这话，她就会放过他？想都别想。
  彭慧把领带随意的一甩，直接坐到沙发上，脸色不善，“今天和你大伯那一家人见面了，你知道妈妈今天听到他们的揶揄心里多难受吗？什么叫做他们儿子看不上的女人，于是来勾引我儿子，偏偏我儿子还那么轻易的被勾引了。气死我了，要不是你爸爸把我拉住，我都想在那里直接闹起来。”
  江清弈这下是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他坐过去，拿着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这么说堂哥的好事将近了？”所以才会带着李真真出去到处炫耀，也不知道是想证明着什么。
  提到这个，彭慧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些，“你别管清远什么好事坏事了。妈就想和你谈谈你的事。”
  “妈，我这几天都很累。”
  “累累累，你一天到晚尽做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不累谁累。”彭慧一个抱枕给儿子砸去，“看到你我都来气。”
  江清弈把枕头抱住，然后把抱枕慢慢放下来，故意用害怕的眼神看着自己妈妈。
  彭慧看着这个就会使小计谋算计自己的儿子，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事情面对了，“清弈，你说说你这叫什么事儿。你喜欢沈家丫头那么多年，妈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你只是年纪小，被个小丫头片子迷住了也没有什么。那时候你还是念初中而已吧，就开始早恋了，还怕妈妈发现你喜欢的是她，找她麻烦，说你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子。那么小你就会玩那些花招了。然后你一天天长大，从你那些狐朋狗友嘴里听到了不少女孩子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把那丫头片子抛到脑后了。结果人家结婚，你瞧瞧你那副样子，我都不愿意承认这是我儿子。但也好，她都嫁人了，你也收心了。但如今你帮着她做出的那些针对周家的事，算什么？”
  “妈，没下次了。你们不是教导我要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吗？如今我只是想为她做做事，最后一次而已了，真的没有别样的想法。”江清弈一副乖巧的模样，他知道母亲最看不得自己这个样子了。
  彭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意思是你现在有别样想法的人就是依琳了？”
  江清弈蹙眉，原来她的目的在这里。
  苏依琳也是彭慧看着长大的，但江清弈真不清楚她会是什么态度，而父亲那边不用多说，除了不同意还是个不同意。
  “是。”他坦然承认，因为知道否认也没有意思。
  彭慧撇撇嘴，“清弈，你要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为任家做的事，妈妈虽然意外，却不会责怪你。因为凭着我们两家当年的感情，你这样做，也情有可原，在雪中送炭也算是美德。但你得去想好，你这样做，究竟只是觉得现在的依琳可怜，勾起了你的怜惜，还是真的是你希望的那种感情。”
  “妈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想了想，“可怜？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她还真不算可怜。而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我做事，自然清楚自己要什么。”
  “好吧，那妈妈也不想说什么，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理就好。”
  江清弈睁大眼睛，确实没有想到，“你就没有别的事对我说？”
  “没有。”彭慧挑眉。
  江清弈笑了，彭慧只是摇摇头。
  彭慧对苏依琳那孩子，感情有些复杂。苏依琳是她看着长大的，一个人如何，当然能根据她的成长判断，虽然几年不见了，彭慧自然不会相信左晓宁的那些话，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她自己能够体会。
  何况彭慧那时候总是看到苏依琳追在江清弈的身后，彭慧总是叹气，这个女孩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难道就看不出她儿子心有所属吗？
  尤其是那一年彭慧去给儿子开家长会，然后看到苏依琳正拿着好吃的东西与沈代凝分享，那个时候的彭慧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后来儿子和沈代凝似乎没有什么密切关系了，苏依琳则与儿子在同一所大学。江清弈自然是不清楚，他考上大学后，她是如何努力学习发愤图强要考上他的学校的。但这些，彭慧却很清楚。甚至彭慧常常会想，其实儿子和这个丫头在一起也挺好，这个丫头如此死心眼，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待自己儿子，也能让自己放心。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儿子竟然真的和依琳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该算什么。
  还有关于苏雪的事，虽然不该算在自己儿子头上，但彭慧总觉得和儿子也有关系。如果儿子当年对依琳没有感情，那就该好好说清楚，而不是放任依琳的感情。到后来，儿子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依琳也遭受了那样的罪。
  彭慧叹了叹，随便吧，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愿意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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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庆和回来的时候，脸色也很难看。前段时间才夸奖自己的儿子乖巧，如今就做出这样的事来，不仅把周家得罪了，还让人看了他们家的笑话。
  “清弈人呢？”
  “在房间。”彭慧还是坐着。
  “你和他谈了吗？”江庆和表情还是不算好。
  “谈了。”彭慧瞟了自己丈夫几眼，“我警告你，清弈如何做，你别干涉。”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干涉？他可是我儿子。”
  彭慧猛的站起来，“他还是我生出来的呢！你别听着你哥那些话就觉得有什么道理可言，清弈和清远不一样，清远是个为大局为重的好孩子，可他们对付清远那一套用来对清弈可说不通。我自己生的儿子，我很了解。去奉劝你那大哥一家，别人的事，不需要他们过问。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管，让他们少插手。”
  “你这是什么话？我大哥那是好心才对我们说那些话，让我们多防范，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别人一副险恶用心的样子了。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我说了，管他好心坏心，我家的事，不劳他们费心。清弈的事，你也别管。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难道你会帮他过下半辈子？既然不能，那么让他做决定，哪怕错了，也让他自己去承担后果。”
  “你这老太婆，头发长见识短，我不和你说话。”
  江庆和说着就上楼。
  “你去哪里？”彭慧喊住他。
  “回房间。”
  “江庆和，我们刚才吵架了。”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自己睡沙发，不准回房间。”彭慧吼着。
  “不回就不回，我才不睡沙发。”江庆和想了想，“我睡客房。”
  彭慧也气，“那你就睡，给我一直睡。你哪天觉得你老婆的话比那些外人的话重要，哪天觉得你是该听你老婆的话而不是那些外人的话后，再回来。”
  江庆和瞪大眼睛看她，简直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彭慧看也不看自己老公，她叹了叹，如今她和江庆和这么闹着，他的注意力应该被转移了吧？这样儿子那边，他该没有什么心思去过问了，而且应该也不会频繁和江维和那家人见面了。
  ☆、第四十四页：沈代凝
  沈代凝拿着手机，半响后还是放下了，没有给江清弈打去电话，连一条“谢谢”的短信都没有发去。她知道报纸上关于周承泽的一切都是江清弈做的，也全都是为了她。她不想对江清弈说谢谢，因为她并没有让他这么做，而他那么做，也不是为了她的谢谢。或许，这只是他所谓的“告别”礼物，像是某一种宣言，从此以后，她的一切全都与他无关。
  她觉得有几分可笑，可笑的地方在于她曾经抛弃了的男人，如今或许正在可怜她，应该是可怜吧，才会觉得她如今不好过，才会为她出一口气。
  她把手机放下，又继续收拾着东西，把她需要的衣服什么的，全都装进一个大箱子里面。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她从来都不是那什么悲古伤秋的人。
  当天晚上，她吃过饭后，等沈越和于紫睡下之后。她再次去到那个走廊尽头的房间，这一次她来到这间屋子，心情比以往更加平静，那种毫无畏惧的平静感。她再次坐到了床上，借着手机自带电筒的光认真的打量这个屋子。从她发现了这个屋子开始，这就属于她的某个秘密之所，因为这里也同样装着许多属于她的秘密，她也肆意的在这里宣泄过自己的心事，只是她的心事最终消散在这空气当中了。
  “放弃一个人，很难吗？”她低低的询问着，自然没有人给予她答案，而她的声音也很快就消散，无声无息。
  很难吗？沈西月明明就知道周承泽不爱她，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却仍旧情难自禁，不受控制的去关注着周承泽的一切，还那样关注着周承泽与柳思言的交往，又自虐又深情。
  “我不知道难不难。”沈代凝又开口，“是我感情太少了吗？当我决定放弃的时候，就是真的放弃了，虽然不保证会不会回头，但放弃却是真的。就像我当初和江清弈分手那样，说分手就分手了。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其实那时候，我是真心喜欢江清弈的，别说十几岁时的喜欢就不算喜欢了。但当依琳说她喜欢的那个人是江清弈时，我想到的就是放弃，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和我好朋友喜欢同一个人，何况是她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一个人。现在说这个，大概很可笑，因为如今不是我骄傲的去放弃别人，而是别人早已经放弃了我。”
  她躺在床上，周围的空气都是冷飕飕的感觉。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别人，你也应该不会感兴趣。看吧，你也挺自私，日记里全是周承泽周承泽的，连我们爸妈都只是顺带的提了几句，生你养你的父母，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不过自私就自私吧，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打算真的放弃周承泽了。嗯，这次是真的。其实离婚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我和他就真的没有关系了。可这一次，我是真的就这么想，还是放弃比较好。虽然我真的很讨厌柳思言的存在，但又如何呢，他要选择她，那就选择吧。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总不能全都随了我的意。”
  “放弃很难吗？真不觉得。还是我真的比你们都勇敢？”
  她笑笑，其实也没有什么答案。她觉得当周承泽为柳思言来找自己时，大概还是挺难过吧，或许用不爽来形容更贴切，于是她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也让她明白了许多。